“这些尸体如何处置?”“七哥”问道。
“用不着我们处理,拿木柴支住身体,摆个阵列,让他们跪着给乡亲们送行。”
说完,二人搬弄尸体,很快给尸体排出阵式,那带头甲士被放置最前,低头跪伏。李大山从他后脑拔出柴刀,又从他身上割下衣衫,轻轻擦掉刀上血渍。从其腰间取下腰牌,只见一面刻有“段”字,李大山若有所思,把腰牌拴在自己腰间,又捡起一双布鞋随意套在脚上。
“这下好玩了,一来就来把大的,哈哈哈!你就是老天,我也给你捅个窟隆!”
李大山一把搂过“七哥”,
“你本名?”
“七哥”平静答道,
“苏齐,小孩子们先叫齐哥,后来发现七哥更加亲切,就一直这样叫了。老辈也觉得这样顺口,也就喊成了七小子。”
“多大年纪?”
“二十有二。”
“我比你大个十一四五岁吧。面对如此情景也丝毫不乱,你是个人物!”
“就一农家小子罢了。”
“以后就和我作伴了,想来也不会寂寞吧!哈哈!”李大山用手拍拍苏齐肩膀。这肩膀宽阔而结实。
“去找点儿吃食,咱吃饱好上路!”
苏齐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跑回家中带出了大包饭食,二人直接坐在尸队前方,大口嚼食。苏齐从包伏中捡出一条黑色头巾递给李大山,
“把这个戴头上吧,至少不会比你面具更吸引人。”
李大山哈哈一笑,把头巾斜绑在头上,遮盖住大半张脸。
“对了,说说今天这事。”
苏齐神色黯然道,
“和杏儿在这转悠,看见一位白甲公子骑着骏马缓缓而来,此人肤色白皙,长得还算英俊。他身后大队人马,估摸着有上百号人,个个龙精虎猛,异常神气。对了,背后这群死尸给人家提鞋都不配,不过折磨人的手段倒是狠辣无比!”苏齐咬咬牙,继续说道,
“那公子看到杏儿两眼放光,向身边人说了两句,然后两人过来就要把杏儿拖走,说是这么漂亮的大肚子,想要玩上一玩。我与一人厮打,可他身手了得,又得旁人帮忙,很快将我制服,捆在地上丝毫不能动弹。杏儿突然坐倒在地,捂着肚子大叫起来。那公子蹲在身边,摸着杏儿肚子一阵嘘寒问暖,当兵的都大笑起来。杏儿气不过,抓起身边石头就砸向那白甲公子。顿时头破血流。那公子大怒,夺过一把战刀,直接捅入杏儿腹部。”苏齐缓了缓,艰难咽下一口唾沫,又继续道,
“乡亲们拿着锄头棍棒过来评理,只见那公子大手一挥,王家灭门,这些刁民人人有份,王富贵,人交给你,看你手段。然后这公子和那百十来骑就直接走了。后来的事,你应该能想到。”
李大山揉了揉太阳穴,
“这一群跪着的,一直都只是狗而已。那公子样貌记住了?”
“化成灰也忘不了。”
“点子有点儿正。”
“何惧一死。”
“那好。”
二人一同起身,揣上剩余饭食,静静望着空无一人的绿水村,
“走吧。”
“走。”
余晖之中,一路无言。二人身影被拉得老长,只是这一走,怕是难再回。难再回,绿水村头骨成灰。难再回,天涯路远何处归。
走不多时,远处响起一阵马蹄,李大山一把拉过苏齐,二人躲在草丛之中。只见十来骑带甲军士朝绿水村方向疾驰而来,带头一人满脸横肉,一道刀疤划过左眼,细碎小辫上下飞舞,料想是位蛮横武夫,武力当是不差。
“这些能打得过么?”苏齐问道。
“难,我们手中并无趁手武器,加之战马优势,拼死三五骑还可,要全杀掉则是不易。若无把握全歼对手,暴露自己,这一路就很难再继续了。”李大山闭眼思考片刻,
“这些可比村里的厉害多了。”
苏齐点点头,问道,
“有目的地么?”
李大山在地上写下一字,苏齐一见随即了然。
“对了,那公子说的王家灭门一案,我们还需打听一番。”
二人对视一眼,放低身形,朝更远小道奔去。这偏僻小道平时少有行人,尽是杂草,偶有蛇鼠出没,都一一被李大山挑开。七子也顺手抓了几条菜花蛇,剥皮后栓在腰间。二人边走边说,
“对了七子,这最近的市集几日能到。”
“云龙赕,以我俩脚程,平路一日,山路两日。”
“今晚找个僻静之地好好休整,明晚到云龙赕。”
“不会太赶?”
“这样不会引起更多怀疑,这次对手,可不一般。”
七子会意,二人继续赶路,月明星稀,算是老天相帮,直至山路异常艰险之时,二人才停下脚步。四周查看一番,竟是找到一个山洞,洞深丈余,干燥舒适,并未发现野兽踪迹。李大山寻了些干柴,用火折子点燃,洞中顿时光影闪烁。这山中白夜温差极大,有了这火,这洞里倒是充满暖意。七子找来木棍,将蛇肉串起,插在火堆旁慢慢烧烤。
“七子,如果报了仇,我俩都还没死,你会做什么?”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就是怕自己死了,还报不了仇。”
“看到你时就知道劝不动你,所以我什么也没说。”
“谢谢你,大山哥。”
“看看蛇肉好没。”
“再烤一会。”
这两个男人之间,无需太多言语,就是这种默契,他们注定要一起走过很多路,从这悲惨之日开始。
蛇肉虽硬,嚼起来却又很香,二人食量都不小,因此也就吃了个半饱。李大山摸了摸肚子,躺在火堆旁,却始终难以入睡。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这一路,为什么会帮身边这个人,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会去到小山家,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绿水之畔。他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只是眯眼看着夜空。不知为何,这一眼星空,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七子躺在火堆另一边,与大山一般无二,只是多了一眼,不知是否多了几分凄凉。二人一夜无言。
天未亮,二人便已起身,一齐望向远方。天空中月儿正圆,大山轻声道,
“走吧!”
“好。”
二人再无言语。
路过一片野生杏儿林,七子思绪万千,呆立当场。这山中十分阴冷,到了这时节,竟还有杏儿挂在树上。李大山照着一颗杏树便是一脚,所剩不多的几个杏子纷纷落下,他捡起一个,那杏儿被虫吃了一半,他又咬了一口,,
“还挺甜的,吃点儿东西才有力气。”说完拿起几个向七子扔去。
七子眼中湿润,任由杏子打中脸颊。他长长呼出一口浊气,弯腰捡起杏子,大吃一口,轻声笑了起来,眼中泪水落下,
“确实好甜。”
吃饱杏子,二人又各自怀揣一袋,继续上路。七子虽说不像大山那般强壮,但常年上山下河,从事重体力劳作,耐力也是极佳,一路小跑而走。不知觉间二人已经奔走了三个时辰,远远见到一条江水自北向南,
“大山哥,那就是沘江,沿江向南再走上四十多里就是云龙赕了。走山路还得再绕上几十里。”
“应该能到,在这歇一小会吧。”
二人将衣衫脱下,用力拧干,站在身旁小溪之中把肚子喝了个半饱,然后将剩余几个杏儿全部塞进胃里。二人相视点头,向沘江奔走而去。
这一路并未遇到路人,若有村庄,二人也都绕道而行,因而到达云龙赕时日落已久。
“大山哥,这有座土地庙,以前来过,已经荒废很多年了,我们今夜就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再到城中打听如何。”
“先进去看看,不过咱们得去那酒馆,那里容易打听消息。”
“可我们没钱。”
“没事。”
七子点头,与大山并肩走入破庙。庙门口竟是有人,一位小乞儿看到二人,转身迅速跑进庙中。二人迈步进门,只见大殿之上有火堆燃起,十来号衣衫破烂的乞丐胡乱睡在地上。隐约见到后门处有人急急走出,衣着鲜亮。众乞丐直直盯着这二人,眼神不善。
李大山丝毫也不理会这些乞丐,与七子一起在庙中四处转悠,乞丐也不拦阻,甚至不说一句话。这庙已经破败不堪,房顶大半已经坍塌,庙墙也是四处漏风。李大山看着小乞丐,比划了一个过来的手势,那乞儿却是不敢上前。李大山笑了笑,便朝横梁上看去,然后莫名其妙笑了起来。七子看到这笑容,觉得十分奇怪,虽说不解,却也没有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