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苏记事以来第二次离开云翳州,云医门自开派以来,每代只有一人,一人,却要医尽天下人,每代的门主会在游历天下的途中,寻找适合传承衣钵的幼童幼女,多为弃婴,教养七年,便放任其入世行医,老门主仙逝,新门主自动继位,只有门主,没有门徒,全天下,却都是云医门的信徒。
云苏刚出生时候被师傅从山间虎豹的嘴里捡来,之后便跟随师傅学艺七年,第一年学诗书文字,第二年学琴棋书画,第三年学礼义教化,第四年学弓马骑射,第五年开始,便是学医,只学三年,便要记全那亿万的草花虫药,还有那不计其数的推演膏方。
师傅传的推拿术叫开云手,意为拨开云雾可见青天,专职外伤跌打劳损。
师傅传的针灸术叫流云九针,一针强,二针阳,三针回光,四针洗髓,五针断生死,六针扣鬼门,七针掌轮回,八针九针流逝在岁月长河已有近百年,师傅不曾学会,云苏自然也不曾学会。
师傅传的门规叫三不医,不忠不孝者不医,恶贯满盈者不医,背弃人伦者不医。不过师傅自己加了一条,不医狗官,变成了四不医,主要因为师傅全家都是被狗官所害,是在家里的柴火堆里被师傅的师傅带回来的。
师傅的名字,叫云舒,云苏的名字,也是师傅起的,云医门,以云为姓,以医为道,以天下为道场,以济世为己任。站在船头横渡云湖的云苏,想着这些,觉得自己有点飘。低调,低调。
波光皑皑的水面上风平浪静,云苏站在船头,背着双手,眺望远方。不知不觉,原来师傅去世已经三年了,不知道师傅在天国一切可还安好?
背后的脚步声打断了云苏的失神,原来是那受伤的汉子醒过来未看到云苏的身影,急忙赶来寻找:“云公子,末将是亦楚御前羽林琅将叶麟,奉陛下旨意前来求请云公子去给公主殿下诊治。陛下先后派遣了七波人马均未能见到公子便已失踪,末将也路遇伏击,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才有幸活着见到公子,不过这一路回京,想必也是危机四伏,末将知道云医门不光医术举世无双,历代门主武艺也是独步天下,所以末将恳请公子,若是我们回京途中遇到伏击,请公子不要管我,一定要尽快安全抵达京城,救治公主殿下,末将来世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公子大恩!”说着,包裹着纱布的汉子已是双膝跪地,俯首叩了一个头,因为用力过猛,后背的伤口有裂开的趋势,隐隐有血色沁出。
云苏眉头微跳,虽有片刻停顿似是尴尬,不过还是即刻扶起汉子,从袖中取出一枚金针,在汉子背后连扎三下,止住了血,这才责备到:“叶将军请注意伤口,再裂开就难处理了。至于路上会遇到危机,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相信将军和公主殿下都会逢凶化吉的。对了,将军一路上都是昏昏沉沉,我也只是知道公主殿下需要医治,不知公主殿下所患何症,竟是难住了亦楚举国的医家?”
叶麟微微站定,缓解后背伤口带来的疼痛,闻得云苏的问话,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正月十五云霄节那日,公主陪陛下赏完花灯回宫之后就突然昏迷不醒,如今已经三月有余,举国上下的医者,不管是宫里的御医,还是民间的大家,亦或是乡野的野禅,陛下召见了不下百人,可是,未有一人能给出病因,也无法救醒公主,陛下知道云先生还在为先师守灵,可实在是没办法,方才派遣人马来请云先生,谁知竟然有人劫杀,此事真的非同小可,我的弟兄们。。。”说到此处,叶麟有些哽咽,铁骨铮铮的男儿,在满身伤痕几近死去时候都未曾落泪,此时想起那些被捅穿了身子也要抱住杀手脚踝的弟兄,泣不成声。
云苏无法安慰他,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叶将军请节哀,云苏自当尽力。”待得叶麟心情平复,云苏扶着他,想要送往船舱休息。此时,云苏方才想起刚刚的尴尬之处,想要对叶麟说破,又不知从何说起,急得抓耳挠腮,把个一旁的叶麟弄得莫名其妙。似是终于下定决心,咬咬牙的云苏终是开口:“其实将军说的没错,先师的确武艺通神,现任武林盟主,江权苏门的苏千里门主也只在先师手里撑了半柱香。只是,只是,那个,云某资质比较愚钝,不足先师万一,只习得先师的奔云纵,还有。。。”
尚未说完,异变突生,平静的水面突然裂开十余道口子,窜出一大片黑影,尚未来得及细看,已有一片刀光盖来。叶麟身为御前从三品的带刀琳琅将,武艺自然不低,刀光尚在天上,已挑起船边一张收起的渔网,射向右侧的四道黑影,左手微探,想要拉起云苏闪避,却拉了个空,回头看时,身边哪还有云苏的影子。
漫天的刀光已经撕开了纠结的渔网,叶麟来不及去探究云苏去了哪里,只能着地一滚,先躲开了第一波攻击。待得起身之后,才发现原来云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桅杆之上,毫发无伤,不由感叹云医门的门主,武艺果然通神。随即移到桅杆之下,做好戒备。
一击未中的黑衣人群望向桅杆上的云苏,此时云苏背负双手,目光如电,衣摆在风中咧咧作响,扎在脑后的长发随风飘扬,若不是稍微胖了一些,眼睛实在小了些,端的的确是有几分怒目金刚的气象:“呔,何方鼠辈,胆敢偷袭你家云爷爷,知不知道你家云爷爷是天下第一门的门主?知不知道你家云爷爷振臂一呼,随随便便就能喊上百八十万人把你们家祖坟给踩成鱼塘?知不知道。。。”
许是说得太过激动,忘记提气的云苏脚下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心知不妙的云苏赶忙一个胖驴翻身,落在了叶麟身边,刚刚站立的桅杆竟已是整个断了。还没从刚刚云苏气势惊人的骂声里回神的叶麟差点被桅杆砸个正着,好在云苏及时拉了一把,才避免他死在己方同伴手上。不好意思的云苏只能冲他笑笑:“最近可能又胖了一些,见笑,见笑了。”
对面的黑衣人面面相觑,似是得了某个首领的指示,各自踩着步伐一齐攻了过来。这方叶麟重伤未愈,已是强弩之末,早就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刚想冲上去为云苏拖延片刻,突然边上伸出一只白嫩的胖手,随手一抛,自己已经落在一张船板那般宽厚的背上。
背着叶麟的云苏,脚底一钩,刚刚断裂的桅杆射出船栏落入水中,两人紧随其后,一式天鹅滑水,姿势优美,单脚稳稳站定桅杆,随杆而动,另一只脚在水中连点数下,借得新力,片刻已电射出半里地。回头对着大船拍拍屁股大喊:“想抓你云爷爷,你们屁都吃不到热乎的,这笔账你云爷爷记下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待我去找我媳妇来收拾你们。云爷爷去也!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张狂的笑声回荡在水面上,人影已是去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