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我说出这番话,张居正眼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大喜抚掌道:“不曾想,如此青年之人,却有如此之眼界见识!”
戚继光也哈哈一笑道:“我曾说什么来?”
张居正指着他对面的椅子道:“坐下说话吧!”
我知道,因为我的“通晓事理”,张居正已经接受了我。我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这位明朝唯一的真正的政治家,虽然是为权臣,但在明朝的大环境里,不走权臣之路,又如何能行天下之事?
张居正的一条鞭法,虽然在他死后很快就变了味,但余温依然为明朝续命几十年。而后来的满清实行摊丁入亩,其实也是对张居正一条鞭法的继承和发扬。
所以说,他的这次改革,是华夏历史上具有深远历史影响的一次社会变革。我虽然要走,迟早要走,但我的根子还是华夏人,所以在我还在这里的时候,帮他一把又何妨?对于这些有功与社稷、有功于国家,有功于民族的人,我应该尽力而为,不是么?
谢了座,我拱拱手,对着首辅张居正道:“首辅大人,一条鞭法,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在下不才,愿为首辅之改革尽一份绵薄之力!”
张居正此时心中的欢喜无法言表。他推行这项改革,实际上得罪了天下大部分权贵和士族,但这确是不得已而为之。
自先帝时起,国库空虚,灾难频发,战端四起,国家可谓内忧外患,但究其根本,还在没钱二字上。全国上下,豪族虚报土地,官员中饱私囊,大量税负流向不明,而国库空虚,欲振朝纲而无本钱。他一路走来,清醒认识只有彻底改革,方能振兴朝纲,否则若任由此状发展,必然国将不国。
为此,张居正心道,我便做个权臣又何妨?固然与天下权贵为敌又何妨?苟利社稷,死生以之!我生在一日,便要做一日之努力,只为这大明中兴,万死不辞吧!
想到这里,他看着我,认真的说道:“一条鞭法的首要在于清丈田地。而今,皇上已批准在全国开展清丈田地,但执行起来必然要触动许多豪门大户的利益。我举荐王国光到吏部、王崇古到户部为首,正是为了全面推行清丈田地一事。但此事阻力之大难以想象,势必要用一些雷霆手段!”
我心道:干货来了,这是要我去做那把刀。但这并不违反我的原则,所以我点点头,继续听着。
张居正喝了一口茶,继续道:“我欲在山东开始,先行一步,试试风头。故欲选一人前往督阵。元敬戚继光的字举荐了你,说你精干练达,必可完成此事督办一任。不知你当如何着手?”
我笑了笑道:“谢都督错爱,谢首辅认可。在下认为,要行大事,必须以雷霆手段,显菩萨心肠。此去山东,当杀猴给鸡看,想必成事也是不难。”
张居正笑道:“别人都是杀鸡儆猴,你偏要杀猴吓鸡。且说说,你要怎么行事?”
我正色道:“在下世居山东,完全知道,只要清丈田地公文一到省里,别人不说,阳武侯雪薛汴与衍圣公孔尚贤二人一定会跳出来。我的意思,从二人中选一只猴儿出来,杀之放血,其他大户与之相比最多算是只鸡。猴都杀了,鸡还敢跳?”
张居正与戚继光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半晌放止,首辅笑着道:“只怕如此,又要有许多侯爷王爷到皇上那里去告刁状了!”
我笑着道:“圣上信任首辅,想必些许闲人,做不得什么大事。”
张居正点点头道:“你有如此胸襟抱负,我心甚慰,你便放手去干,出了任何事,皆有我担着。但有一事,阳武侯薛汴乃世袭爵位,有成祖皇帝亲自颁赐的铁卷金书,除了谋反之事皆可免死,对这只猴子,你当如何处置?”
我微笑了一下,淡淡的道:“那便赐他不见光死吧。”
出了首辅府邸,我和戚都督并骑在街道上,共同返回驿站。戚都督问我:“启蓝,你曾道无心于功名,为何在清丈土地一事上如此热心?”
我拉着缰绳,望了望天空,半晌方道:“对行大事、忠社稷之人,我总是敬佩感怀,愿尽一己之力,帮助有所成就,对都督是如此,对首辅亦是如此。但待此事毕,估计不久我也就要去了。”
戚都督叹了口气,看着远方又道:“你有匡扶朝廷之才,却无长留于此之心,可叹!可是启蓝,你可有想过,帮助首辅,换言之,帮助我,一起共度难关?”
我看了看这位老人,低下头缓缓摇着道:“抱歉!春华已不再,但见夕阳红。启蓝自知不可逆天,还望都督也早做打算!都督见谅,启蓝还有他事,先行告辞!”
说罢快马加鞭去了,在这个问题上我早已表明心迹,不想过多纠缠,于是只留下怔在原地的戚都督,在晚春的凉风中,久久未曾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