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棚马车从将军府侧门走了。走前寒时让漵朝把璃华带走了。
漵朝掀开车帘一脚,探出一缕目光在后面流连。
寒时站在侧门不远处,看到漵朝,朝着他挥了挥手,嘴角微动,像是再说抱歉。
马车离开将军府,又经过转角,身后的人影终于不见,漵朝放下了车帘,眼神淡漠的坐在角落,右手放进左手袖袋,轻轻抚摸里面的东西。
他自己从将军府只带走了一样东西,正是他化形那天寒时送他的埙。
璃华斜斜的靠在漵朝身边,莲娘坐在另一边,但也能感受到璃华身上透出来的冷意。
哒哒哒,马蹄踏着青石板的路面一路向着西而走。最后停在一间脏乱逼仄的酒馆后门。
“等着。”莲娘冷冷的交待了一句,自己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吱呀
莲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车外的赶车老头又拿出那只陈旧的烟斗来,在车上敲一敲,之后拿着火石点燃烟斗,大口大口吸了起来,弄得这方逼仄的空间又刺鼻又烟雾缭绕的。
老头满足的眯着眼睛享受起来。
青棚马车上围着一圈青色的布,不仅陈旧且上面还布满了补丁,根本抵挡不住外面的烟雾。
漵朝安静的坐在马车上,对外面不闻不问,倒是让老头很是惊讶。
他也随莲娘去接或是救过很多次海人了,哪一个不是矫情的狠,他一拿烟斗出来就用十分厌恶的眼神去看他?当他抽的时候更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老头轻轻掀开一点车帘,莫不是被老头子的烟味给熏晕了哦。
接过一道冷芒出鞘,泛着冰霜的剑抵在他的脖子上,抬眼便见到一双冰冷刺骨的眸子。
“……”老头端着烟管推推架在他脖子上的剑,一开口全是烟味,“老头子只是看看你有没有事……”
漵朝冷淡的将璃华收回剑鞘,抱着剑双臂交叠靠在车厢壁上。
老头再也不敢碰这个海人,把车帘拉的严严实实的,烟管里的火星都灭了,老老实实的蹲在墙角等莲娘出来。
莲娘出来的时候手里抱了一叠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见到老头老实的缩在一团,嗤笑道:“今儿个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你老杨还能有不抽烟管的时候?”
都是莲娘带回来的煞星!老杨哼了一声,“今天连夜出城吗?”
莲娘掀开车帘把怀里的衣服全扔进去,“换上。”这才回头和老杨说话。
“是呀,”莲娘自己身上也换了一身粗布麻衣,头发用打着补丁的布巾包了,脸上还抹了灰,一副村妇的模样,但眼神却是极冷的。
“全城戒严了,今夜不趁着守城换班的时候走,以后怕是更难走。”莲娘整整衣裳,上面还有些泥浆干涸后留在上面的泥印子,不看眼神,真的很难分辨她到底是农妇还是杀手。
漵朝在车里迅速换下身上的衣袍,又听到莲娘略带懊丧的说:“就不该和云画岫合作的,恐怕这回锦瑄失踪的事有诈。”
老杨顺手敲敲烟管,道:“乘早离开这里才好,我瞧着这边的人贼精呢!”
“呵,”莲娘冷笑,“你是又跑去赌了吧。”
老杨挠挠头不再说话。
莲娘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老杨不仅跑去赌了,甚至还把身上的银钱都花光了。讥讽道:“等着回去了杨二姐教训你吧。”
“哼!”老杨头不服气的说:“她敢!死丫头敢打老子?”
莲娘摇头,这老头出来前还被杨二姐训了一顿。
老杨载着莲娘和漵朝连夜出了城,果真这夜管的还是比较松。
老杨扮做了莲娘的爹,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能证明身份的路引,说带着女儿和瞎了的孙子去城里瞧病了,还给看起来好说话的军官递了一袋子铜珠,才在宵禁前轻松的出了城门。
马车出了城门后跑的飞快,先是顺着宽阔的管道走,之后又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半山腰上。
凑合一夜之后,三人又坐着简陋的马车朝边疆赶路。路上也有找麻烦的人,解决麻烦,又花了八日才回到海人族的大本营。
那是一座孤岛,就在锦州、梅州、秦州之间的海域。
所有海人都对漵朝不屑一顾,当时劝他别走,留下来共同对抗人族的压榨,结果这人生着一双蓝眸,却为了一个人族女子去了危险重重的陆地。
一些海人看漵朝的神色还是蔑视的。
莲娘只是答应不强迫漵朝,不能指使别人压迫漵朝,这些小打小闹可不算在她的范围内,于是看见了当作没看见,给漵朝随便的安排了一处住地便不再管他了。
这篇驻扎地上,三分之一的海人是成年海人,三分之一是已经老了的年迈的海人,还有三分之一是还没有化形的小海人。
小海人们是海人族未来的希望,平时被藏在屋子或是地窖里,难得有防风的时间。
漵朝来这边的第三天,恰逢那些小海人出来放风。
因为成年海人几乎都对漵朝流露出厌恶或鄙夷的神情,他便在沙滩上了一处少有人来的背风的礁石堆,每日不是待在自己的住所就是来这边靠在礁石上发呆。
小海人们被保护的太好,有些不谙世事,他们懵懵懂懂的,大海人和莲姨都不准他们到海边,这次有三个小海人趁着大海人们没注意,结伴跑来了海边的沙滩上。
“海人族就是应该活在海里的嘛!”一只小海人半身浸没在海水中,偶尔甩动小尾巴,防止自己被浪翻走。
“就是,”一只海人发出一声幸福的喂叹,“好久没这么自在了……”他把整个人都淹没在海水里了。
另一只海人也半飘在水面,“咱们泡一会儿就快回去吧……”
“哎,”第一个说话的小海人飘到最后说话的小海人旁边,扯扯他的鱼尾,道:“小夕,你有没有想好以后变成什么海人?”
“吼吼,阿沐你是不是想和小夕在一起?”另一只海人闻言立刻凑过来。
小夕把自己的鱼尾从叫阿沐的小海人手中抢了回来,“别动不动就摸人家的鱼尾,海人的鱼尾只能由自己的父母或是以后的伴侣才能碰的!”
阿沐伸手打了另一只多嘴的小海人一下:“这又怎么啦?我,我只是不想和你们分开而已!”
“那你怎么不问我呢?”另一只小海人嘿嘿的笑,“我阿然比你们都大一岁,今年已经一百岁了呢。”
三人闹着笑着,不多时就有大海人来海边找人。
“阿然?阿沐?小夕!”来的是一个壮年男海人。
声音回响在岸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