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昭苦笑道:“沙陀杀人遍天下,仇人遍天下,也不多竹郎一个。”
蒋恒默默点点头,挥手命嗣昭退下了。
辰时已过,官府终于完成了河谷店的审案,公人们启程回朔州。两个黑衣吏将店门关闭,贴上了封条,大队人马已经走远了。
嗣昭一行远远缀在槛车后面,他低声向同伴们解释了案情经过,一直到昨晚的交易。
安敬思不满的说道:“这些妖人要害死我们,你倒好,还想方设法保全他们,又是幕后又是儿子,你就这么喜欢当好人么?”
高文集摇头道:“只要柳公还是朔州刺史,扳倒海记就是不可能的,做无谓之事,那也只能适得其反。”
嗣昭说道:“就算我们把海记关进槛牢,仇怨是报了,娇娥的病找谁医治?”
高文集抬头看了看橐驼上的陈娇娥,又看了看嗣昭,叹息着说道:“这女子出身虽低贱,心智却是极聪慧,偏生又是磨难极多,可惜了,可惜了啊。。。”
驼峰上,陈娇娥的小脸在寒风中有些微微发红,她虽不愿说话,耳朵可不聋。
安敬思不解的问道:“可惜什么?”
高文集没理他,嗣昭也不答话。
安敬思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老高话里的意思,索性扔到一边,他扭头问嗣昭:“就算你想办法为景教开脱,人家也未必念你的好,我看这次去海家,未必有好结果。”
嗣昭微微一笑,说道:“一命换一命,海记可未必吃亏。”
腊河谷到朔州不过10里,还没到午时就到了朔州北门。嗣昭等跟着人流进入朔州,先找到馆驿住下,然后高文集到朔州内衙拜见蒋恒,协商何竹郎的保辜事宜。
陈娇娥在房中歇息,嗣昭和安敬思则来到朔州市,先到市上逛了个昏天黑地,日头偏西,才来到智慧柜坊分号,面见石磐虎掌家。
在云州,嗣昭见过石磐虎,又有驼队的合作关系,石磐虎自然是尽心接待。石磐虎已经找好了驼队的落脚之处,畜栏、货栈、账房、厨下都安排妥当,嗣昭很满意。
倒是安敬思,将来要跑太原商路,朔州就是最大的补给站,自然格外关切。
见安敬思问的详细,石掌家到朔州时间也不长,有些竟然无法作答。当即设宴相请,请了坊中账房李伫作陪,李伫是个老朔州,对朔州风土人情、行情涨跌有问必答。
酒酣耳热,嗣昭问起了海记药坊,李伫说道:“海记是朔州名医世家,已历三世,这位当主海德彬医术精绝,偏生又是一副仁爱肝肠,救死扶伤不说,还怜贫惜弱。
宣宗朝的时候,有一年朔州瘟疫流行,海公散尽家财,配制汤药,救活了不知道多少百姓,被称为万家生佛。”
嗣昭点点头,海记关涉景教,此事十分机密,嗣昭不愿更多的人知晓,也就不再多说,暗暗思索着应付之策。
他暗暗思量,这景教非至圣不传的规矩,也是厉害,若地方上都是海记、赫连铎、支谟这等人物入教,其隐藏的力量该多么强大,这恐怕也是朝廷非禁绝此教不可的原因。
嗣昭凛凛生惧,作为沙陀一员,他只相信弓马。可景教像瘟疫一样四处传播,无休无止,再强大的弓马又有何用,总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了。
他第一次感到,景教也许是比沙陀更强大的力量,这强大并非来自弓马,而是人心。。。他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来抵抗。
酒足饭饱,嗣昭和安敬思回到馆驿。
安敬思对朔州市已经成竹在胸,心情不错,一路喋喋不休的吹牛说着大话。嗣昭却对景教无计可施,闷闷不乐,有一搭无一搭的和安敬思扯蛋。
走进馆驿,高文集已经回来了,嗣昭提着底下加炭的食盒,给娇娥送了过去,然后溜出来找到高文集,详细问了衙门里的事情。
高文集说道,虽说虚报户籍是徙罪,可如今朔州有专门经办此事的胥吏,绝对天衣无缝,不用蒋恒出面,自然有人给他办,只是牵涉州县,怕是要等个几天。
沙陀军司仓佐伸出一只手,递给嗣昭一个五彩长命缕,说道:“那孩子我见到了,这就是他身上的。”
嗣昭接过这孩子玩意儿,轻轻摩挲着,似乎掌中这个小东西,就是娇娥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