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晌午时分,对沙陀嫌犯的监管松懈了些。
嗣昭塞了一枚萨珊银币给公人,这黑衣吏告诉他,他的一个同伴食用了粘草菇和黄酒,就此昏睡,一直没有醒来,这证实了嗣昭对罗氏的怀疑。
现在正严讯罗氏,上了拶刑,不过这女人咬牙苦熬,暂时还没什么消息。沙陀人虽然并未彻底解除嫌疑,但已经可以自由走动,只要不出河谷店。
嗣昭找到高文集和安敬思,和他们说了这两日与胡聪的斗智斗勇,安敬思最是不耐,当即就要闯到罗氏的槛房,喝问那个假罗氏。
嗣昭把暴躁的粟特人拦住,沉声说道:“不要莽撞,看看津市上有何收获再说,按时辰算,他们应该快回来了。”
高文集皱着眉头说道:“若是。。。没有收获呐?”
嗣昭淡淡道:“这就是一场双陆博戏,他们要把罪名栽在我们头上,我们要把他们揪出来,现在还不到翻骰盅的时候。就算津市上没有收获,那罗氏也未必熬得住刑,你们慌什么。”
沙陀人似乎渡过了最艰难的阶段,赶集的店中仆人还没有回到河谷店,两个便装公人就拖着一个半死的人回到河谷店,正是在市上无故与那老仆搭讪,试图打探店内消息的家伙。
安敬思从窗口看到了这一幕,匆匆跑到嗣昭的房间,告诉了他这个喜讯。这一招请君入瓮到底还是成功了,但嗣昭的脸上却没有喜色,反倒更加忧虑了。
安敬思粗声大气的骂道:“南蛮儿,你莫要死气活样,若官府冤枉我,爷爷就先揍死你。”
嗣昭苦笑道:“真正的麻烦不是快完结了,而是快开始了,你知道他们抓的是谁?又知道他会说什么?”
安敬思冷哼一声,说道:“管他是谁,与我等无干就好。”
嗣昭叹息一声,说道:“就怕与我们有关啊。。。敬思,你先回去,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做,不然我们还是脱不了身。”
安敬思审慎的看着嗣昭,问道:“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嗣昭说道:“现在还不好说,我要找个法子,单独和那个笨贼说句话,你莫要坏了我的事,给大家添麻烦。”
安敬思满腹狐疑的走了,嗣昭则站在窗前,静静看着庭中枯树昏鸦,脑中的车轮又飞快的旋转起来,陈娇娥悄悄走过来,默默站在他身旁,雪白的小手握住了嗣昭粗糙的大手。
申时初刻,朔州司法参军蒋恒到了河谷店,接管了整个案子,还带着属员和一条青犬。
嗣昭又付出了一枚萨珊银币,得知了津市贼人的身份。。。他是朔州义诚坊何瞿的家奴,也就是张迪妻妹的夫家。
姊妹合谋杀人的猜测,似乎越来越得到了证实。
天将黄昏,司法参军蒋恒单独召见了嗣昭,这是一个30岁左右的魁梧汉子,靠军功入仕。他曾与沙陀军在泗州并肩奋战,与王三郎恪用更是生死之交,听说王氏子弟在朔州摊上了人命官司,早就关注上了这桩案子。
一连几日,鄯阳县尉胡聪的禀报都语焉不详,似乎越来越对沙陀人不利。他担心嗣昭安危,索性亲自来到河谷店,打发走了胡聪,倒是留下崔万鸿协助办案。
一到河谷店,他就亲自讯问了罗氏,罗氏抵死不招。接着又提审了何氏家奴何乌镬,就是津市上抓获的家伙,这人是个软骨头,交待了是何瞿安排他到河谷店打探消息,其他却一概不知。
但这已经足够了,因为何乌镬到腊河津的时候,正是案发当日,河谷店已经封锁,不会有人给朔州报丧,挑担亲戚不可能知道这里出了凶案,更不会派人来打探消息。
除非。。。何家提前知道了凶案。
何瞿脆弱的心志,使他最终露出了马脚,他太惶恐,做不到装聋作哑,不动声色,所以做出了派人打探消息的蠢事,这何乌镬更蠢,竟然真的与店里的人接触。
蒋恒可不是胡聪,战场上出生入死,断案也算精明,一听就知道有问题。他立即给朔州法曹行文,命他们抓捕何瞿一家,下到朔州大狱听勘。
一切处置妥当,才召嗣昭问话,这次是真正的灯下召对,只有蒋恒和嗣昭二人。
嗣昭恭恭敬敬的向蒋恒行了礼,司法参军不动声色的说道:“免礼。说起来,没有你。。。此案也不会这么快就有了眉目,你的猜测虽然不完全对,但也与事实想去不远。”
嗣昭低声问道:“假罗氏招供了?”
蒋恒淡淡说道:“现在还没有招,可是何家人口不少,我就不信都是硬骨头,他们早晚要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