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嗣昭现在的生意越来越大,可那不是他的私产,账上的钱款属于公中,手中的私钱实在有限。本来到年底,大约能分到百缗花红,可为了救济陈家人,已经挪用了50缗,手头能够动用的,也只有50缗左右。
这些钱本来是给各个寺庙准备的香油钱,嗣昭心里纠结良久,还是决定先救济生人,难道眼看着人间的苦难不闻不问么?相信神佛也会原谅。
嗣昭握住陈娇娥温暖滑腻的手,低声说道:“适才我约略算了一下,筑一座草庐,大约22、3缗,用料精实些,25缗也够了。
衣被帷帐,苇席床榻,粗笨厨炊家具什么的,算下来也要7、8缗钱,再加上粮食油酱,盐菜豆豉,悉数加起来50贯文也够了。
我手里大约也有这个数,还能负担的起,但你绝不能把钱帛交给你的两个兄长,他们嗜赌成性,这件事他们办不成的。”
陈娇娥忽然直起身,已经哭的梨花带雨,紧紧搂住嗣昭的脖子,泪水沾湿了嗣昭的衣领。她哽咽着说道:“你又救了我,我就是结草衔环也无以为报。”
温香满怀,嗣昭心里一荡,一时说不出话,脸憋的通红。
陈娇娥终于止住悲声,附在嗣昭耳边低声说道:“不交给两位兄长,我一个小女子又能做什么?”
嗣昭说道:“我一会儿就给你开飞钱赁证,你交给云中驿智慧柜坊的曹掌家便是,我会交待给他,一切由他来安排,万无一失。”
陈娇娥头脸与嗣昭分开,看着他的眼睛,惊讶的问道:“你认得曹掌家?那家伙倨傲的很,等闲平日里都见不得。”
嗣昭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我与智慧柜坊的契东有一些小生意,与老曹也算是熟人,柜坊会把你的事当做自己的事。”
陈娇娥低声说道:“这些钱帛会还给你,再过一年,我就有客人了,不吃不喝省下来,总能还上。”
嗣昭笑道:“我要沐浴,水烧的好就算香汤钱,不用还了。”
陈娇娥失声叫道:“是真的么?”随即神色黯然,轻轻推开嗣昭站起身,低声说道:“烧多少水也不够百缗钱,不要说笑了。”
嗣昭享受泡在热水里,吃着果脯,喝着葡萄酒的感觉,要是有陈娇娥给他梳洗长发,那就更好了。
有时候,他就在热汤里沉沉睡去,为了保持水温,陈娇娥会不断续添热水。当他一觉醒来的时候,洗去了塞下的风沙,浑身皮肤也泡的发白。
陈娇娥轻轻给他梳理着头发,忽然低声问道:“那个叫呼兰的鞑靼女人。。。是什么样子?”
嗣昭看着天棚上黑黝黝的木椽,目光炯炯的说道:“我跟你说过,你和她模样有几分相似,只是不像你这么柔弱,她骑得烈马,开得角弓,笑起来像阳光一样灿烂,而且。。。她身上很香。。。很香。”
陈娇娥手上用力,嗣昭头上一紧,哎呀一声叫了出来,倚翠楼小婢怒道:“难道我身上不香么?”
嗣昭差点把掌中的葡萄酒倾倒,不由得叫道:“你轻一些,要死人的!”
等了半天后面也没有声音,嗣昭莫名其妙,自己哪句说的不对了,这小女子为何突然发怒。他只得说道:“她是奶香加着花香,和你身上的脂粉香不同。”
陈娇娥低声问道:“你。。。你抱过她么,就像适才抱我一样?”
嗣昭微微叹道:“她的牧场和奴隶不知有多少,她是女中英豪,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也不需要我安慰。”
陈娇娥语气稍缓,又问道:“那你如何知道她的味道?”
嗣昭静静的说道:“是她送我的红纱巾,那巾上的香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很穷,那是我最宝贵的东西了。”
陈娇娥再也不发一言,就这么静静的给嗣昭梳头,直到沙陀少年沉沉睡去。天亮时分,嗣昭从水中爬出来,汤水还有余温,陈娇娥已经不见了。
嗣昭起身穿上衣袍,裹了头巾,踏上靴子,系了腰带,检查了针筒火石,结绳哕厥,再配上腰囊解甲刀,最后戴上契丹浑脱帽,全身收拾整齐利落,才踏出雅间。向左右看了看,满都剌已经不见了人影。
天色刚蒙蒙亮,倚翠楼还在沉睡之中,厨子正在厨下煮粥饭。陶釜下柴火正旺,映着老厨皱纹深刻的黑瘦脸颊,显得宁静安详,嗣昭认得,这是倚翠楼的老厨张七公。
见嗣昭走下楼梯,张七要站起身来说话,嗣昭冲老者摆摆手,又把手指放在口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张七就不再起身,只是向嗣昭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