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昌默默无语,良久才沙哑着说道:“嗣昭,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这不是一个小孩子该想的事情,是不是秙头陀?”
嗣昭热切的说道:“当年儿筹建木塔山果园,无钱无人,一筹莫展,求教于木塔僧。师告诉我,佛说放下我执,利益众生,方得大自在。
佛陀至圣,说的话总没有错,所以儿就按佛陀所言谋事,利益众生,放下我执。
在蛮汉山,儿饶了大虫黑云一命,在鞑靼部,儿又饶了他一命,总之儿多一分善业,就为我沙陀王氏增一分功德,只有足够的功德,大人才能带领我们,繁荣昌盛,世世不衰。”
王国昌叹道:“难得你小小年纪,思虑醇正,以佛陀之言立身,了不起啊。可惜,老夫没有深思熟虑,已经诛史弘钊,你说的这些为时已晚。”
嗣昭摇摇头,说道:“儿到底是晚来了一步。。。那史弘钊说了些什么?”
王国昌说道:“那史弘钊一门逃到东受降城,被我振武军部将擒拿,送到军府。我本想顺藤摸瓜,把振武军的妖人杀个精光,不成想这家伙抵死不招,我一怒之下就把他斩于阶下。”
嗣昭急忙问道:“那他的家眷还在么?”
王国昌说道:“他和他两个兄弟,共18口都羁押在军府,一门都是景教。他不开口,未必他的家人不开口,所以暂时还留着。”
嗣昭沉吟着说道:“儿恳请大人把史弘钊的尸身,还有他的家人交给我,用他们一样可以和赫连铎交涉。”
王国昌点点头,说道:“人我可以给你,但你孤身一人到静边军商洽,我很不放心。我会派一队人马随侍你左右,还有刘训、郭金海那几个笨蛋,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让他们以后就伺候你吧,将来你的驼队也需要人手,长途行商,没有勇士压阵可不行。”
嗣昭大喜,叩首道:“谢大人赏赐。”
王国昌摆摆手,说道:“我累了,你退下吧。”
嗣昭再拜,退出了西暖阁,到了庭中,一班军将已经凑过来,无非是史敬鎔、张万进、张廷裕、骆执易等一干少年。
这些家伙把嗣昭拥到军舍,草草裹了背伤,早已备好了酒肉,给嗣昭接风。
嗣昭问起刘训、周密、郭金海和安重霸4个人,张万进笑道:“那几个家伙是贼出身,又木头木脑的,难免吃些苦头,这也是军中常事,不过他们力大,也没人敢得罪他们狠了。”
嗣昭说道:“他们以后就不用烦劳你们看顾了,仆射公让他们跟着我,算是我王氏家将了,不过还是振武军籍。”
史敬鎔说道:“这不是坏事,他们是盗贼脾气,和军中风气总是不合,跟着你跑驼队,才最对他们脾胃。”
扯了几句闲话,又说到这次红柳海之行,嗣昭跟他们讲了那雅尔大会,说到与大虫党项比武决生死,诸军汉都有些紧张,听嗣昭又饶了大虫黑云一命,骆执易忍不住破口大骂:“这入娘的漂亮哥儿命真大。”
敬鎔摇头叹道:“嗣昭,还是那句话,早晚我们都会让你害死。”
嗣昭哈哈大笑道:“要死也死在一起,怕个卵子!吃酒,吃酒!”众军大笑举杯,共同痛饮美酒。
酒到半酣,骆执易忽然问道:“嗣昭,你这又是庄园,又是铁桥,又是驼队的,干的如此宏大,2年之后你到了军中,又该如何呐?”
嗣昭放下酒盏,说道:“那庄园驼队什么的,不是我的,是沙陀军的,是那么多少年人拼命干出来的,我只是其中的一个。
只要沙陀不亡,就永远有沙陀童子,也就永远有这些产业。我不在木塔山,自然有人接手,沙陀男儿一代代成长,我们的产业也会越来越大。”
张廷裕叹道:“入娘的,风谷山驿那个愚笨的小哑巴,也长大了,长成了大力郎君,难得是心胸大,手段大,这可真真想不到。”
嗣昭叹道:“如果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遭受挫败,那也是神佛的庇佑,木塔师、觉尘师、明慧师的教诲,并非我有什么本领,他们才是这片土地的智慧之光。”
敬镕摇头道:“我倒想在他们面前伺候,至少识几个字,奈何没有这个机缘,也是你事事留心,比我们这些粗汉强的多。”
当年那个孱弱童子,被所有沙陀少年保护,同时也被所有沙陀少年欺侮的嗣昭,终于赢得了他们真心的尊敬,这个过程是多么漫长艰辛啊。
一夕尽欢,直到衙内指挥使李塘喝骂熄灯,才各自散去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