秙头陀神色一变,目光炯炯的看着嗣昭,良久才说道:“你知我是什么人么?”
嗣昭笑道:“当然知道,大师乃大盗也。”
秙头陀哈哈大笑,不再说话,揭开陶釜盖子,赤手从滚烫的汤汁之中取出一块肉筋,又把盖子盖上,一边啃食一边说道:“郎君因何而知呐?”
嗣昭把箭箙和弓囊放到地上,说道:“大师的故事着实精彩,只是不合之处太多,不能不让人起疑。”
秙头陀一边吹着肉筋上的热气啃食,一边问道:“何事不合呐?”
嗣昭长吁了一口气,说道:“天下宏寺大庙不知凡几,哪有几千僧众的,这是一支大军还差相仿佛,能容纳数千僧众的大寺,那只能是一座城,军城。”
秙头陀叹道:“当年的天王寺,何其雄壮啊,威震塞外。”
嗣昭继续说道:“就算此处曾经是交通要隘,可毕竟山间地脊,要养活几千僧众,还要营建如此大寺,怕不是容易事情,至少株守在骆驼谷,不可能。稠禅师率军南征北战,也由此招来了北魏天子大军,是也不是?”
秙头陀吐出一块骨头,说道:“不错,但是稠禅师神力退天子,也是实情。”
嗣昭笑道:“退天子是不假,但是神力就未必是真了。既然大力长者有数千之众,稠禅师何必施展无双神力,派人从山坡上把原木推下来就是。”
秙头陀把最后的肉筋连皮带肉吞下,问道:“那王郎君又如何断定,我就是盗呐?”
嗣昭说道:“稠禅师是威震一方的大盗,他的后人要继承他的遗志,自然也是大盗了。只是没有稠禅师的英雄气概,他老人家坐化之后,大力长者再也没有了赫赫威名。”
秙头陀叹道:“小郎君说的好啊。”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嗣昭说道:“难道你就不怕我么?我是大力长者,以盗为生业,你却不幸落到我手里。”说罢他一拍手,从外面走进四个僧人,都身着黑色破烂僧袍,发长数寸,横眉立目的逼上来,在火塘10步之外站定。
嗣昭笑道:“我既然不信稠禅师的佛骨仁心,自然也不信大力长者的无双神力。况且。。。”他拿起身旁的角弓,随意从箭胡禄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上。
他淡淡说道:“就算是你捷如猿猴,也不如我弓矢之速,就算是你筋骨如铁,也不如我锋刃之利,小子怕得何来呐?”话音未落,嗣昭忽然张弓,一箭飞出,快如闪电,利箭钉在一根圆柱上,铮然有声,箭尾疾速摇摆,嗡嗡之声良久才止。
几个大盗眼前一花,不由得一缩颈,随后利箭已经钉在木上。一个盗贼战战兢兢的走到柱子下,拔下箭杆,走到炊火下,一只红首苍蝇依然在蠕动,箭锋将苍蝇切成两半,却又没有完全切断,还有一半身躯相连。
在昏暗的灶火下,在苍蝇一掠之间,箭矢发出,却只断苍蝇一半身躯,这箭法也算是神乎其技了。嗣昭苦练眼力手力,射术算是出类拔萃了,他当然有恃无恐。
几个大盗相顾骇然,谁也不敢乱动。这孩子箭法如神,大家一拥而上,自然能制住他,可是头一两个人,必然死于他箭下,谁也没有这个勇气当先而死。
终于,秙头陀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说道:“王郎君算无遗策,可有一样没有算对,大力长者确实力大无穷,绝不是浪得虚名。”
话音未落,秙头陀已经纵身而起,双足已经踏到墙壁上。若是常人,就算是能够踏上墙壁,也会很快落下,但秙头陀脚步飞快的,竟然在四壁上如履平地,他脚步太快了,根本就不会落下来。
嗣昭亲眼见到过安敬思疾如奔马的速度,但在秙头陀面前,简直就是儿戏一般。
秙头陀忽然从墙壁一跃而下,一手挟起一块巨大泥塑残块,炊火光中,依稀是一个巨大的金刚首,斜肩带背怕不有几百斤。秙头陀一只枯瘦的手指扣住那残块,牢牢挟住,飞身一跃已经跃上两丈高的一处残梁,在残梁上纵跃如飞,如同鬼魅一般。
众人眼一花,那僧人已经扔掉残块,落到火塘之前,笑吟吟的看着嗣昭。
嗣昭叹了口气,说道:“今日重睹稠禅师神技,就算是死了,也不枉了。”
他把弓箭重新放到地下,说道:“可是既然我说了,我要帮助你们完成稠禅师的遗愿,建成那个石幢,你们又有何缘由劫我呐?你们劫了我,只不过几日衣粮,两匹马。若以我结交,我却能助你们完成大事,岂不是好?”
秙头陀大笑道:“谁说我要劫你?稠禅师门下,只劫贪官污吏,为富不仁之辈。王郎君小小年纪,聪明仁孝,又勇武过人,正是我辈中人,就算你不助我,我也要结交。”
说着他一伸手,揭开粗陶釜盖子,手一伸,说道:“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