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用看着楼下,石善友带着一众小儿,大步走到横野军汉之中,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几个家伙冲到跪伏的人群之中,一个一个拉出来,开始粗暴的搜身,引来一阵阵惊叫。
良久,恪用才说道:“这是信物,凡是佩戴此物的,就是景教徒。”
嗣昭疑惑的问道:“景教又是什么?”
恪用说道:“那本是极西之地大秦国的宗教,信仰唯一真神皇父阿罗诃,后来逐渐流传到我朝。太宗、玄宗朝时,景教曾经极盛,中州大邑有数十座十字寺,一代名相房玄龄就是景教徒。”
嗣昭皱着眉头问道:“那为何我等皆不知呐。”
恪用说道:“景教之众,大多是胡汉商人,谄谀贪婪之徒甚多,与我朝民情不合,所以一直并不兴旺。直到武宗灭佛,景教、摩尼教和火祆教三夷教皆废止,景教也在我朝绝迹,不成想今日重现在这边陲之地。”
嗣昭皱着眉头说道:“萨葛部似乎就是火祆教,他们为何还在呐?”
恪用说道:“当时祆教之盛,现在已经不可想象,朝廷在两京专门设立萨宝府,隶礼部祠司郎中,祭祀胡天。现如今,祆教衰微,也就只有边陲小部还保留这古老习俗。”
嗣昭赞道:“大人不仅勇武过人,学问也极渊深。”
恪用摇头说道:“我沙陀王氏本出自北庭,我朝的景教就是源自按台山下,为父如何不知呐。”
嗣昭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了,刺客知道谁人在哪个房间,必有内应。这内应也许同属景教,所以大人要横野军去甄别,找到景教徒,就知道我们的敌人是谁。”
恪用说道:“刺客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只能去试一试了,不过不管这个敌人是谁,都一定不是小人物。”
嗣昭奇道:“这又是为何?”
恪用阴郁的说道:“景教传法,非至圣不传。”
嗣昭吃了一惊,颤声说道:“在这个时候遣死士来杀人灭口,必是支帅盟好无疑,大人是说,我们的敌人必是强敌。”
恪用冷笑一声,说道:“还小看这个花花公子了,还有强援,居然神鬼不知。不过他虽然有强助,脑筋却不太灵光,他如此狠毒,这回刘敷光再强梁也要招了。”
嗣昭却摇头道:“此事有些不对劲,既然是死士,如何把这么明显的标记留在身上,这岂不是给了我们追查的线索。”
恪用咦了一声,沉吟起来,良久才说道:“走,去看看樊副使。”
父子二人来到樊庭观的寝室,这里还是一片狼藉,两个横野军汉把樊庭观抬到了干净房间,置身榻上,正在整理仪容,清洗血污,缝合创口,换上干净官服。
李七娘呆呆的跪坐在一旁,目光黯然无神,李金全在她身后侍坐,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见云中守捉使大步走了进来,几个人一齐跪倒行礼,两个横野军汉悲戚的说道:“樊公赤心为国,不幸为奸人所害,还请三郎君做主。”
王恪用说道:“不查出凶手,王三誓不为人。”
两个军汉躬身说道:“横野军上下,皆感三郎君之恩。”
恪用再不多言,走到榻前,低眉垂首,双掌合十,口中喃喃诵道:“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都婆毗。。。”
嗣昭学佛不久,这《往生咒还是识得的,养父这是在超度樊庭观亡灵,希望他消除生前罪业,早生极乐。
念完了咒语,恪用缓步走到李七娘面前,沉声问道:“既然你是樊郎君知己,大约也不想他冤死,王某问你几个事情,你要如实回答。”
李七娘抬起头来,心有余悸的说道:“可是妾身实在什么也不知,正在睡梦之中,忽然警醒,樊郎君把我一把推下床榻,只是大喊快跑,然后就与人厮打起来,妾身惊慌失措,什么都不记得了。”
恪用来回踱了几步,说道:“有没有听到贼人说话?”
李七娘说道:“当时一片大乱,室内室外都有叫喊,实在不知哪个是贼子的声音。”
恪用忽然停住脚步,冷电一样的目光射在李七娘脸上,喝道:“胡说!难道暗中突然遇袭,樊副使也不喝问么?”
李七娘慌忙说道:“我当时拼命向外跑,只听到后面嘶喊声一片,如何分辨的出。”
恪用蹲了下来,依然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的问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哪怕只言片语也好。”
李七娘蹙起一双秀眉,想了很久,终于说道:“我在向外跑的时候,似乎听到一句什么。。。奉弥失诃升天。。。不知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