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昭神色一凛,躬身听训。
屠行简尖声问道:“既然你是沙陀军子弟,你可知沙陀军行营兵籍几何?实收衣粮草料几何?”
嗣昭想了想,这种事情在沙陀军尽人皆知,沙陀军戍边军籍在3千以上,实收衣粮只有6百。可他不知养父真意,如何敢乱说,至于长安的圣人,那还是先放一放吧。
他躬身回道:“小子年齿尚幼,如何得知这些军机大事。”
屠行简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继续沉声问道:“按制,沙陀军每季要向大同军府申报兵籍,兵曹参军要到沙陀军清点按覆,你可见过大同军来员核查?”
嗣昭头垂的更低了,轻声说道:“小子。。。不知。”
屠行简目光渐渐黯淡,终于离开了嗣昭,转向李承诲。契丹儿委在席上,垂着头,合着眼,似乎睡着了。
屠行简下颏微扬,命嗣昭把他弄醒。嗣昭只得猛推那个契丹小混蛋,急促的说道:“快醒醒,有人要问话。”
折腾了好一阵,李承诲才睁开眼,屠行简喝道:“下面的营田子,且端正衣冠,本官有话要问!”
李承诲一激灵,似乎刚刚醒来,听上面呼喝,赶紧正了正衣帽,端正坐好。
屠行简这才问道:“你是何人,户籍何处?因何到这里厮混?”
李承诲似乎还没醉醒,笑道:“你个干巴老儿能到这里,我如何就不能,真是岂有此理。”
屠行简尖声喝道:“放肆!”
嗣昭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急道:“你醒醒,这是京师的官长屠公问话。”
李承诲这才清醒过来,低声回道:“小子李承诲,籍隶大同军营田丁肆栅杂户,因岁寒饥饿,出栅寻些吃食,遇到故人王嗣昭,是以结伴来到本驿。”
屠行简冷哼一声,喝道:“寻吃食?是剪径的毛团吧!”
李承诲全身几乎都伏到席上,气若游丝的说道:“小子。。。不敢。”
屠行简向后靠到胡床后背上,阴冷的目光逼视着契丹儿,良久才说道:“你说你饥饿寻食,是你一人,还是这一伙营田儿。”
李承诲低声说道:“自然是大家,家中老弱妇孺尚不能饱暖,岁末天寒,只能我们赶出来,自己寻食。”
屠行简喝道:“胡说!圣天子爱民如子,早定下营田户衣粮之制,如何会挨饿受冻。定是你们这些泼皮无赖,拿着圣人给的粮食滥赌滥酒,是以冬季乏粮!”
李承诲大声说道:“冤枉啊,贺拔志那狗贼,从未足额发放衣粮,营栅之中家家如此,还请屠公明察。”
屠行简大声问道:“你个无赖子,如何得知是营田大使贪墨了衣粮,焉知不是营监栅吏上下其手,苛待你们。”
李承诲答道:“那些营吏一样挨饿,有逃亡者,有被营兵围家,搜出粟帛者,他们自顾不暇,如何苛待我们。”
屠行简正要继续逼问,忽然门外传来低低的声音:“屠公,大同军监军刘敷光到了。”似乎是这京官的贴身仆役。
刑部按覆官隔着门大声问道:“他来了几个人?有没有带兵刃?”
老仆答道:“只有随从两人,都没有带长大兵刃。”
屠行简沉吟片刻,说道:“让那厮先在一旁候着,还有水运营田使贺拔志,要是到了,一并在偏房等候传见。若云中守捉使王三郎到了,让他先来见我。”
老仆沉声应道:“喏。”
正要退下,屠行简提高声音,尖声说道:“且慢。”老仆停住了,黑色的身影映在纸门上,似乎髭须都在颤抖。
屠行简沉吟片刻,说道:“命横野军副使樊庭观,把住此舍前后门,把刘敷光和贺拔志看管起来,不要让他们四下走动。”
老仆应道:“喏。”随后躬身退下。
嗣昭心里一颤,暗叫糟糕,风谷山驿那场剧变给他的阴影太过沉重,这屠行简和樊庭观又要在驿站里动刀兵,入娘的,怎的又让自己赶上这事。
正在胡思乱想,屠行简冷冷说道:“你们两个退下吧,刚才的话谁也不能透露,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嗣昭和承诲慌忙爬起身,转身要走,屠行简在他们背后冷冷说道:“今夜老实呆在你们的房里,想活命的,就不要四处乱蹿。”
两小儿一激灵,嗣昭回首看了屠行简一眼,只见老家伙冷漠的目光中,闪烁着昏黄的灯火,显得愈发诡异。
他不禁打了个寒战,还是躬身施了一礼,说道:“小子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