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擦眼泪,胭脂抬起头来,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一脸懵懂,却很是耐心的安慰着自己的杜竹,然后轻轻的笑了起来,眼前似乎又出现徐氏的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样子。
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姐的时候,自己因做错了事,被人牙子拿着鞭子狠狠的抽打着,是小姐拨开人群走了过来,喝止了人牙子,将自己买了下来。
若不然,当时的自己只怕会死在人牙子的鞭子之下吧。她还记得,当时的小姐也是这般,轻轻的抱着自己,对自己说:“乖,不要害怕。”
小姐,你生的姑娘,真的和你一样的坚强、善良呢。
“好了,姑娘,快些进去吧。婢子将这些衣裳晾了,就去给你做好吃的。这不马上要到八月节了吗?采买的送了些鲜虾过来,我一会给你白灼虾,我记得,您喜欢吃这个。”胭脂一边说着,一边就将杜竹往屋子里面赶,然后又手脚麻利的回到院子里面,将洗好的衣服晾了。
杜竹坐在石阶上,看着胭脂忙碌的身影,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盯着门口,似乎在发呆一般。
“哎,胭脂,忙着呢?”一个穿着浅红色绣着蝴蝶穿花的长身裱子的丫鬟,一手提着一个食盒,一手扶在门上,眉眼中满是笑意。这丫鬟杜竹认识,是杜柔身边的二等丫鬟,名叫蝶儿。
胭脂看到站在门口的蝶儿,脸上也露出了笑意,将最后一件衣裳晾起来之后,双手就在身上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朝着蝶儿就走了过去:“哎,蝶儿,你怎么来了?”
虽然徐氏不在了,但是胭脂人能干,又四面玲珑的,在这府中多方周旋,是以她和杜竹的日子也还不算太难过。
但是比起一般人家的小姐来说,杜竹过的还是算不上好的,只能说是有吃有穿罢了,这还是因为徐家老夫人时不时的给胭脂送些银钱,让胭脂能各方打点,他们才能过上这样能吃饱穿暖的日子。
杜竹看着被胭脂拉着走进来的蝶儿,面上还是呆呆的,也没有要和她打招呼的意思。
蝶儿来这随竹园来的多了,对杜竹这幅样子也是见怪不怪了,笑着和她打了招呼之后,就将手中的食盒递给了胭脂:“胭脂,这是我家姑娘的外祖母送来的月饼,是那东边来的,说是味道和我们这吃的都不一样,特意让我带些来给竹姑娘尝尝。”
胭脂感激的收下蝶儿送来的食盒:“多亏了柔姑娘惦记着了。说起来,这些年还多亏了柔姑娘照看了,要不我家姑娘还真不知道要过成什么样子了。对了,我记得柔姑娘最爱吃枣泥的酥点,我刚做了些桃花酥,也不知道合不合柔姑娘的胃口,你一会带些回去给柔姑娘,算我家姑娘是对柔姑娘送来的月饼的谢礼吧。”
胭脂说的没错,自从徐氏走了以后,杜家上下就各种看杜竹各种不顺眼,先是扣了她的份例,然后就将她们赶来这个很是偏僻的小院子里面来了。
在这院子里面,杜竹能领到的东西是最差的,大厨房送来的饭菜也永远是冷的,甚至于,冬天他们有时候还没有炭火取暖。胭脂想着过去的种种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
在那段很是艰难的时日里面,整个杜府只有杜柔会时不时的派人给杜竹送些东西来,虽然送来的东西,都算不上很好,但那也是杜柔的一份心意。
后来,胭脂和徐老夫人说了杜竹的境遇之后,徐老夫人才开始接济她们,杜竹的日子也才好过了起来。
按理来说,这八月节要到了,杜柔的外祖母都已经送了东西来给他们了,徐老夫人这么疼爱杜竹,离得又近,她的礼物应该比杜柔他们到的还要早才对,可到现在,杜竹都没有见到徐老夫人送来的东西。
其实,徐老夫人一家早早的就送了八月节的礼物过来,就怕让他们哪里做的不好,让杜家的人抓住了错处,越加的为难可怜的小杜竹。
若是徐氏还在,那么这些东西必然是直接送到徐氏的手中,由徐氏收着,但现在徐氏不在了,那徐老夫人送来的礼物就由着现在当家的大夫人周氏给收了。
周氏看着徐家送来的各色礼品,心中很是高兴,暗道这徐家不愧是大家大户,这送来的东西,具是价值不菲的。这些个好东西,她可舍不得交给杜竹那个贱丫头。
这杜府看着光鲜亮丽,背后还有镇国公府撑腰,是个金山银山的地儿。可只有她知道,现在的杜府不过是虚有其表,这内里的财政早就乱做了一团,只能说堪堪还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罢了。
杜府名下的铺子早就不再盈利,现在不亏钱,都是阿弥陀佛了。再加上家里的几个爷们,一个个的都不上进,只有她的官人堪堪的当了个八品的小官,还是捐的。
原本,让老三娶这徐氏,就是看中了徐家的身份地位,还有他家那鼓囊囊的腰包罢了。
徐老夫人疼爱她这个三弟妹,送来的陪嫁是应有尽有。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她的这个弟妹,看上去软弱,内里却是个刚强的。无论他们用多少手段都没能将她的陪嫁哄骗出来,这也是自家的婆母不喜欢自己这个弟妹的原因。
想到这里,周氏叹了口气,笑眯眯的对送礼的人说后面会转交给杜竹,然后就将礼给收了。
徐老夫人有哪里不知道他们送去的东西统统都会进了杜家这群人的囊中,根本落不到杜竹的手中。徐老夫人之所以一直忍着,只是为了两家的脸面还有杜竹在忍气吞声罢了。
胭脂将放在食盒里面的月饼拿了出来,然后又将两碟子的桃花酥放进去,这才将食盒又递还给了蝶儿,顺手又拿了一个荷包出来,塞进了蝶儿的手中:“这大热天的,还辛苦你跑这一趟。不多,你就买杯水喝吧。”
蝶儿笑嘻嘻的将那个荷包收了,然后接过胭脂递过来的食盒:“胭脂,你呀还是这么客套,得了,那钱我就收下了。哎,我跟你说啊,再过两天,我家姑娘就要跟着老夫人去京城镇国公府了,你知道这次留下来管事的是谁吗?”
“是谁啊?”胭脂好奇的探了过去。
“是大夫人身边的春桃姐。你可得当心些,得了,我也就说这么多了,走了啊。”蝶儿说完拎着食盒就朝这边门外走去。胭脂一路将她送到了月亮门那,这才折身回来了,只是回来的时候,面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按着老夫人的性子,这次去京城肯定又没有杜竹的份,她和姑娘一定会留在这府中的。按照惯例,老夫人他们走了之后,都会留下一个得力的丫鬟和田嬷嬷一起照看府中的大小事务。这留下的人往往都是得了主子明里暗里的吩咐的,这时候,杜竹他们日子都不会好过。
往年留下的都是老夫人身边的崔妈妈,胭脂小心的送了不少银子,这崔妈妈才没怎么为难他们。但是今年崔妈妈的儿子生了半个大胖小子,她便和老夫人讨了个恩典,得了笔赏银回去照顾自己的大胖孙子去了。
这些天,胭脂一直在明里暗里的打探今年留下来的人是谁。直到刚才小蝶说了,胭脂才知道。
只是,春桃吗?胭脂面上满是愁容。这春桃是大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很有几分姿色,也很得大夫人的重用,渐渐的这脾气就带上了几分的跋扈,平日里没少作威作福。
当初自己随着小姐嫁进杜家的时候,曾经在针线房和这春桃起了争执,她还记得,那次是因为小姐想要给老爷秀一个荷包,想用些鲜亮的颜色。刚好那天她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了天秀阁来的一缕红线,那红线又红又艳,用来绣并蒂花正好。
是以她就拿了那绣线就准备去登记,还不等她离开的时候,春桃进来了,一眼就看中了胭脂手中的红线。春桃在府中横行霸道惯了,上来就抢。
胭脂自是不让,两人就这样争执起来了,最后闹到了大夫人和自家小姐面前。春桃以为大夫人会护着她,但是没想到小姐步步紧逼,最后逼得大夫人不得不将她拖下去打巴掌去了。
那一次之后,春桃就和三房处处作对,尤其是见到自己,简直是跟打了鸡血一般,只差没跳到自己脸上来挠自己了。
胭脂轻轻的叹了口气,看来,今年的八月节,他们怕是不好过啊。
杜竹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个树枝,不知道在画着什么。胭脂看着面上有些呆呆的杜竹,咬了咬嘴唇,径直朝着厨房走去了。
不知道为何,胭脂看到现在的杜竹,总是莫名的心酸。当初小姐还在的时候,姑娘的面上永远都是甜甜的笑容,是个聪明讨喜的姑娘,哪里会像现在一般呆呆傻傻的。
胭脂叹了口气,将放在一旁的水盆里面的鲜虾拿了出来,开始着手处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