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对于王氏突然变身圣母的这个举动，季清欢很是无法理解。

贺书礼面上凝结了一层寒霜，面色铁青，直直地望着王氏，双手死死地握住扶手，贺三虽深居简出，凌霄院消息也不灵通，但他不是傻子，以他的才智足以想出是什么原因导致王氏前后态度不一。

刘家做出如此不仁不义之举，宁阳侯府便是大张旗鼓地表示与张家没有看上，坏了刘小娘子的名声，让她终身嫁不出去，那也是她活该。

王氏主中馈多年，硬是没让孙氏插手丁点，贺书礼又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昨日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替他讨回公道，今日便变得如此菩萨心肠，他不是傻子，不会不知其中隐秘。

贺书礼两手攥拳，面色阴冷道：“若我不想娶她呢？”

王氏一哽，脸色僵硬，道：“三郎你可想清楚了，刘小娘子家世相貌已是上乘之选，只是这口舌之事，日后嫁进府再慢慢调教便是。”

贺书礼眸光阴沉沉得能滴出水，道：“好，儿子答应便是。”

他嗓音沙哑干涩，听得季清欢有些刺耳朵，心里有点隐隐作痛。在宁阳侯府里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贺书礼想要什么，想到这些，季清欢心里有点同情贺书礼。

王氏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起身道：“三郎勿觉委屈，将来你纳妾一事，我与你父亲保证不插手。”

贺书礼沉默良久，直直的凝视王氏，问道：“母亲可否告诉儿子，刘家开出什么条件让您和父亲妥协？”

母子二人对视，王氏目光一闪，挪开视线，心虚道：“没有。”

贺书礼声音低低地问：“母亲对儿子还要隐瞒么？”

王氏紧紧地绞着帕子，自知隐瞒不了了，嗫嚅半晌才道：“刘夫人拿出五十万两白银，如两家结秦晋之好，这便是张家的赔礼，而且刘小娘子的嫁妆将比从前稍厚一些。”

贺书礼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宁阳侯府嫡长房残废嫡子的婚事，竟值得换取这样的厚礼。

贺书礼整个手臂都暴起青筋，肩膀隐隐发颤，口中也散开淡淡的血腥味儿，舌尖的疼，却抵不上心中的分毫。

王氏缓和了神色道：“三郎好生休息，明日娘便带你去长平侯府赴宴。”

就这般急不可耐。

贺书礼面色发白，神色漠然，没有要送王氏的意思。

外边的季清欢立刻躲开，等王氏走远了才现身，猛然一声巨响，房中接连发出瓷器砸在地上的尖锐声音，噼里啪啦的瓷片碎成渣滓。

季清欢叹了口气，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收拾。

胡妈妈听到声音，不知道从哪里跑过来，拉着季清欢问：“怎么了？”

季清欢一脸丧气样，道：“大夫人让三爷娶刘小娘子，夫人一走，三爷就发脾气了。”

胡妈妈心惊，不知联想起什么，便拽着季清欢往屋里去。

季清欢没有想到胡妈妈会来这一招，一个不防备，身子先探出去，腿还没跟上，嘴里来不及说：胡妈妈，我不想进去啊啊啊！胡妈妈把季清欢生拉硬拽进了房。

二人绕过屏风进去，满地狼藉，萧山立在一旁如一座木偶。

贺书礼整个人窝在轮椅里，手臂垂在轮椅之外，低着头，鬓边发丝乱了几根，不安分地落在脸侧，遮住他沉郁冰冷的面容。

季清欢轻轻地走过去，在贺书礼面前蹲下身，却还是惊动了他。

贺书礼猛然抬头，他面色阴森惨白，目光森冷地看着季清欢，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道：“你想劝我什么？又是想耍什么小聪明？嗯？”

他的嗓音低沉冰寒，如从冰封的湖底透出来的幽响，冷透骨髓。

季清欢几乎要窒息，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腕，想要逃跑，一边挣扎一边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完整的话：“三爷……您的手……受伤了……咳……咳咳……”

胡妈妈红着眼眶看向贺书礼的手，惊叫了一声，连忙跑过去解救季清欢，扯开他的手，无奈地哀声道：“三爷这是做什么啊！”

季清欢顺利从贺书礼挣脱出来，整小脸涨红，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嗓子直咳嗽，缓过神来，本想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离开，但还是忍着害怕没有离开，颤抖的站着。

她吓坏了。

季清欢想起此前种种，愈发觉得自己真的是用生命在挣钱，果然是风险与收益并存，所有奖赏，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贺书礼阴沉着脸说道：“滚！”

季清欢本能地迈着发软的双腿赶紧离开回房洗了把冷水脸，没过多久胡妈妈就来了。

季清欢看到胡妈妈过来，笑着问到“胡妈妈，三爷怎么样了？”

这样问并不是她多么的关心贺书礼，是她深刻地了解自己现在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丫鬟不能让主子费心，她也不能给胡妈妈添麻烦。

胡妈妈听到季清欢这么问到，忽然松了口气，咽下了原本让她难为情的安抚之言，勉强地笑一笑，道：“没事儿了，估摸着三爷今日又不想用膳，晚膳少费心思，备一些吃食以备不时之需便是。”

季清欢点了点头，看看了胡妈妈发干发白的嘴唇，倒了杯水递给她。

胡妈妈捧着杯子，犹豫再三才道：“明儿去长平侯府，你还是跟去吧，萧山一人伺候我终是放不下心的。”

季清欢垂眸，长长的羽睫盖住明亮的眼睛，清丽艳美中又带着一丝乖巧，道：“好。这本是奴婢分内之事。”

她说的轻巧，心里却并不松快。生怕明天贺书礼在整出幺蛾子，在连累自己。

胡妈妈欣慰地握了握季清欢的手，并未多言。

是夜。

送去书房的晚膳一直放到冰冷，贺书礼也没有动一筷子，萧山原模原样地给端去了厨房。

天色漆黑，庭院里仍有虫鸣。

季清欢还不习惯早睡，她趴在床头，看向窗外，厨房的灯已经熄了，上房的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