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三个人的秘密

张金生站在凳子上骂着：“你个坏蛋，看着这么小的身子还死沉死沉的。”一边使劲地解绳子上的节。使上了全身的力气绳子还是原来的样子，他没了耐心，跳下凳子，对李建军说：“你上去，看我把她身子往上送一下，你就把绳子从她脖子上拿开。”

李建军第一次看到人上吊的样子，有些害怕，不敢上去。张金生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把他抱上了凳子。

张金生让李建军站好，自己抱着女人的双腿往上送。李建军试了第三次才把绳子从女人脖子上挪开。一离开了绳子，女人整个身子一下子压到了张金生身上，肩膀重重地撞到了床脚，“哎呦”一声，睁开了眼睛。看到二个男孩在自己面前，惊恐地盯着他们，张了张嘴，又好像被什么堵着喉咙没发出声音。

张金生看她醒了，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说：“好你个地主婆，想自绝于人民？亏得让我看见了。”他也不想自己是怎么看见的。

听他说话，女人也慢慢回过气了，边喘边细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好像没认出他们来，问：“你们是谁家的孩子？”

女人看起来很虚弱，就这样躺在地板上。李建军弱弱地问道：“你为什么要死？”

不等她回答，张金生抢着替她答道：“就是不想被人民群众专政么，这个老坏蛋。”

李建军说：“我们要不要叫大人来？”

女人一听，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争得打打的，一脸惶恐，说：“不要叫，二位小将，求你们了。”

说着，双手在大襟衣服里摸索着，摸了一阵，最后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想起，自己上吊前把几个硬币放到了桌子上。女人小心翼翼地指了指窗口的一张工字桌，说：“桌子上有三个五分的硬币，你们拿去买几颗糖吃，千万不要叫人来。”

李建军懵懵懂懂地点着头，张金生可生气了：“你想收买我们？我爸是大队书记，我一定要告诉他去。”

说着拉起李建军就往门口走去，到了门口又回过头，说:“不许再上吊，我先回去和我爸说。”

见二个孩子要走，女人扶着凳子争扎着起来:“不要走，求你们了。”

李建军停下脚步，说：“你想要我们作什么？”

张金生瞪了他一眼：“不要听她的，他是地主婆，是坏人。”

女人哀声说：“我是坏人，我是坏人。”说着跪下来，不断地磕着头，“小将们，我以后再也不上吊了，求你们不要说出去。”

李建军拉拉张金生的衣角：“你看她这么可怜，就不说了吧。”

张金生也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看一个大人跪在自己面前磕头，不知道怎么办。他平时总是装横，其实也就是一个孩子闹着玩。现在，面对这女人的哀求，他也心软了，就说：“行了行了，不说还不好吗？你先起来。”

女人见他们答应了，又瘫坐在了地上。

李建军自来到杨家，就没单独接触过本地的村民。张金生给自己讲过大队社员和地主的一些趣事，但今天是真正近距离接触了杨家以外的原住民。他对这个女人很好奇，想听听她的故事。

乘着张金生心软的当下，李建军说：“阿婆，我想听你讲你的故事，可以吗？”

张金生一听，也来了劲，说：“对对，你说了你的故事，上吊的事我们就不说出去。”

女人的故事，红星大队年长一点的都知道，但张金生这些新中国出生的孩子可能没听说过。

女人的名字叫黄心慧。

这黄心慧听见二个孩子要听自己的故事，愣了一下，说：“我也没什么故事，你们想听，我就说说，可说好了，今天的事不要对人说。”

二个孩子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把黄心慧扶起来，让她靠在床上，答应了为她上吊的事保密。张金生看到工字桌上有茶壶和杯子，就倒了杯水递给她。女人喝了一口，似乎有了点精神，看着二个孩子，思绪悠悠地回到了以前大家庭的日子。

黄心慧出身在邻村的一个渔民家庭。父亲在一次台风前出海，来不及避风，船被风浪掀翻。船上还有一个工人和自己十二岁的哥哥，全部遇难，十几天后尸体在邻省被发现。

处理完父亲和哥哥的丧事，还赔了工人家一大笔钱。家里的日子过得也紧张起来。过了二年，母亲悲伤过度也去世了。奶奶带着只有十一岁的黄心慧，经常有一顿没一顿的。奶奶是个小脚女人，平时接一些缝补的活，有时候也带着年幼的孙女一起去财主家揽活。

有一天，她们去同村的张财主家帮厨。张财主的母亲那天做寿，要宴请好多宾客，请了村上的十几个妇女来帮忙。

那天奶奶求得张大娘同意，让自己十二岁的孙女也来帮工。黄心慧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长开了，出落得水灵水灵的，白白的皮肤，一双大眼睛似乎会说话。那天她被指派端盘子，令到场的客人们印象深刻。

过了几天，张财主家的仆人来叫奶奶去他主人家一趟，说他家老爷要问她些事。

奶奶回来后，对黄心慧说，紫竹村的赵庆闫老爷看上了她，想娶她做小老婆。奶奶告诉她，就是那天她在张财主家母亲做寿摆宴时看上的。

奶奶说，穷人的命本来就贱，有富贵人家人看上了你，一定是黄家祖宗保佑的结果。奶奶还说自己已经答应了，这几天赵家就会送聘礼过来，也把人接走。

奶奶一是脸幸福地把这个事告诉黄心慧。十二岁的孙女还不知道做小老婆是怎么回事，明白的一点就是自己要嫁人了，男人是个有钱人。

对于嫁人，黄心慧只知道是与男人一起睡觉，还会生孩子。想到这些，她心里一阵发慌和羞怯。但奶奶说女人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嫁个好人家是她们这种家庭女孩子最好的出路。自从父母去世后，奶奶也一直跟她说，长大了一定要替她寻个殷实的人家嫁出去。

当黄心慧听到赵财主要娶自己做小老婆后，也没什么抗拒，反而象奶奶一样庆幸，自己的后半终于有了依靠，不用跟着奶奶到处做帮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