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山涧百里开外的某座峰峦上，狐裘男子突然从虚空跌落。男人脸色惨白，嘴角依稀可见血迹。与之一同落在峰顶的黑袍少年，连忙上前搀扶。

师徒二人间的气氛，颇有些凝重。

师傅不说话，夏叶一也不敢开口。直到男人找了块山石坐下，才阴沉着脸道：“好好好，我陆哲修行八十余载，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好啊，实在是太好了。”

男人的笑容，三分自嘲，七分震怒。言语间，杀气森然。夏叶一还从未见过温文尔雅的师傅，这般怨恨的神情。

“难道，那人真是……欧阳闻都？”

少年皱眉询问，可这问题的答案，连他自己都不愿去听。自称陆哲的男人看了眼有些害怕的弟子，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不是他，放眼这乾元地界，谁能仅凭剑气就伤到本座？为师的元神，是借那上古帝尸的怨念聚煞化形。欧阳闻都扮猪吃虎，故意引我运转元神施法。别看他只是用了一手剑气化千的小手段。实则那剑气中蕴含着大藏剑的至阳威力，乃一切魔道功法的克星。”

“欧阳闻都！”夏叶一握紧了双拳，咬牙切齿过后，猛地朝男人跪了下去。“都怪我，事先没有查探清楚。以至连累了师尊，请师尊惩罚。”

“好了，此事不怪你，是为师考虑不周。既然这位天师大人，已经铁了心要助大德朝廷成事。那我们帝尸山，就放开手脚陪他玩。不孤城那边，大鹤王朝的谋划可以提前开始了。你亲自传信给宗衡，让他跑一趟万毒窟，去请修罗王。”

陆哲说到这，伸手扯掉了已经沾染血迹的狐裘，开始运功疗伤。魔道炼气士的元神，通常不是五行之属，更非纯阳形态。而是凝聚天地间的阴煞之力化形，最惧怕的，便是飞剑跟雷法。

李旦并不知道，欧阳闻都长年以金丹、元神养剑，一身法力早已和大藏剑溯本同源。任何招式，皆可对魔修产生成倍的伤害。这也是当日，昊崆山教主廉鸿，以元神中期修为，都挡不住那枚“诸天”法印的根本原因。

群山上空，李旦一声不吭地御风南下。他的速度不是很快，且始终隐匿在云层之间。刘侍郎被法力包裹着，紧随在李旦身侧。这位侍郎老爷显然还是第一次上天，有些兴奋。

“吾乘天地之气，扶摇而上九万里也。壮哉，壮哉。欧阳仙尊，在下可否问一个问题？”

“问个屁！别他娘的张嘴闭嘴欧阳仙尊，以后叫我旦哥。”

“蛋哥？哪有人这么叫自己的，有辱斯文……”刘溪小声嘀咕。

“嗯？”

“好的蛋哥。其实也没啥，我就想问问，您老人家明明会飞，刚刚为啥还要用脚跑路啊？”

这个问题，刘溪的确是憋了一路了。自从李旦坐上马车，他就一直想弄明白这件事。你欧阳闻都乃是堂堂的山上仙人，怎么还要用脚走路？去不孤城就去吧，干嘛跟我同坐一辆车，这不摆明了折磨人吗？

还真不是刘溪自己吓自己，当初上山的时候，欧阳天师可是给他送了份“见面礼”。而这份大礼，足够他每晚做噩梦了。

尤其是方才“山匪劫道”，随行护卫全部身亡。欧阳天师非但没出手，反而跑得比谁都快。刘溪当时甚至怀疑，你欧阳闻都是不是就想借刀杀人，好让我闭嘴？

“飞你妹啊，人长脚不就是用来走路的？刘大炮我告诉你，以后再跟人说我是欧阳闻都，老子就弄死你，听到没？”

“好的旦哥，可我还是想知道，您老人家为什么不喜欢飞？不舒服吗？我看很舒服啊？”

“……”

“为什么啊蛋哥？”

“滚。”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科学。”

“啥？”刘溪瞪大双眼，显然是猪肉蒙了心，准备打破沙锅问到底了。

“你知道王八吗？”

李旦翻了个白眼，突然停在云端，随即四下张望了片刻，许久之后，才朝地面飞去。刘溪皱眉点头，还沉浸在自己的疑惑当中。

“知道啊，我还钓过呢。王八煮汤，大补。”

“那就对了，王八躲在淤泥里，只要管住嘴，你能看得见吗？可鸟就不一样的，振翅高飞，看着威风，其实拿个弹弓就打下来了。你说，是走路好，还是飞天好？”

“这？”

李旦的解释，简直听得刘溪目瞪口呆。这位侍郎大人消化了许久，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高，实在是高。欧阳仙尊不愧为乾元地界最强炼气士，真他娘的稳！

“王八缩头万万年，旦哥，活到老学到老。”

刘溪朝李旦竖了个大拇指，眼神坚定，看上去是真的心服口服。李旦很满意，点头道了声“孺子可教”，随即二人身形一颤，脚踏实地，却是从天上下来了。

朝前方望去，几十米外便是一座城门。城墙不高，也没站几个士兵，显然是个小地方。刘溪靠近看了一眼，顿时不屑道：“怎么来山阴县了？这破地方，要啥啥没有，鬼怪茫茫多，邪乎得很。”

“有鬼？”李旦闻言，立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他的本意是想先找个落脚点避避风头，刚才从云端往下望，方圆百里就这座城最小最偏僻，应该也最安全。可要真有鬼，那铁定是去不了了。

踌躇两息，李旦毫不犹豫开始往反方向走。他记得三四十里之外，还有另一座稍微大点的城池。虽说位置有那么一丝显眼，但怎么着都好过见鬼啊。

刘溪望着欧阳天师疾行而去的背影，再看看近在咫尺的城门，猛扇了自己一巴掌，连忙喊道：“蛋哥留步，我瞎说的。别走了别走了，实在是扛不住了。先进城吃点东西再说，我请客。”

“真没鬼？”

“真没有！光天化日，众目昭彰，又不是个死城，哪来的鬼怪？蛋哥，都怪我这张臭嘴。您老人家是不知道，弟弟我平时下了朝，就爱看些神魔志怪的杂书。这看多了，就影响到了脑子。说话跟放屁一样，您老人家，可千万别较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