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锦年猜他想问的是VIVS是想彻底吞掉弘远,还是只想做个有绝对话语权的大股东:“这个问题我不方便回答您,毕竟最后也要看弘远的意愿。”
这时,一直沉默的陆诚说:“阿锦,我们希望你能停止谈判,我们愿意以你们满意的价格买回所有股份,也会支付所有的违约金。”
陆征咳了一声,似乎不满意陆诚的急躁。但裴锦年早有心理准备,毫不意外地笑着问:“我能问为什么吗?”
“弘远是陆语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无论对吴远还是陆家都有特殊的意义,你不能…”陆诚并不理会父亲隐晦的暗示,但也没有说完最后一句话,可裴锦年却听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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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用我陆家的产业泄私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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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远沉默着给裴锦年倒茶,然后不着痕迹地拍拍她搭在膝头的手背。他担心裴锦年生气,但很快就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她。
在大多因为工作和裴锦年接触过的人眼里,她优雅从容,风度翩翩,几乎没人见过她发火的样子。这一部分是因为她原本性子就冷,又经历过家族的惊痛变故,遇事第一反应就是找解决办法,暴怒和咒骂只会让人面目全非,也不符合她的美学原则,所以很少有人有事能撩动她的情绪;另一方面,跟着杜柏铮几年,她也学会分人分场合带不同的面具,只要搞清楚双方的诉求和彼此手上的牌,就知道该在对方身上花上几分几秒,省时省力效率极高。裴锦年就听说杜柏铮曾在百忙之中腾出一个半天飞巴黎,就为了陪一位小有名气的漂亮女演员过生日,也亲眼见过他撂下一场专门为他准备的游轮狂欢,就因为他到点要休息了。
而此时此刻,裴锦年清楚眼前两位陆家人的来意,可他们并没有拿出令人满意的筹码,那她自然不可能答应他们无理的要求,接下来只要礼貌地挡回去就好。至于陆诚的意有所指,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她能不能,敢不敢,又会用什么方式来“泄私愤”,但那不会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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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裴锦年依旧带着笑:“我理解,VIVS收购的每一个公司几乎都承载着特殊的意义,但拿情怀来做生意未免太过…”她想了一个比幼稚更委婉的词,“…理想。而且,如果弘远真的如您所说意义特殊,景曼又为什么要在弘远最困难的时候撤资?据我所知,早在5月就有股东因为多个项目搁浅,资金链断裂,主动约了VIVS上一任负责人谈股份脱手。当然,我无意置喙您的家事,但两位公子有矛盾就四处兜售股份,如今冰释前嫌了就要毁约,白白吊着我们半年,这事儿不太厚道吧。”
陆征父子无话可说,这场兄弟阋墙的闹剧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露出丑陋的真面目来。
裴锦年继续说,神情略带一丝玩味:“而且现在赎回股份,弘远拖欠的几个项目要怎么办?据我所知,以景曼现在情况怕是一口吃不下半个弘远。但如果您愿意出手,VIVS也可以出一份报价的。”
这个问题很微妙但也在理。
陆家掌权多年自然财力雄厚,但是当隐藏的财富突然见光,一旦引来不那么友善的视线,陆家这几年(zheng)(商)通吃的好日子就算是到头了。陆征沉默地喝完茶杯里已经冷掉的茶水,心里对裴锦年的印象和认知早已变了个天翻地覆。
陆诚仍有些偏执地问:“这些搁浅的项目,景曼不行,你行吗?”
裴锦年笑:“我不行,但VIVS可以。”
她俯身给陆征添茶,动作优美:“弘远大可把我们当成一个有一定决定权的投资商,等完成了搁置的项目,VIVS风险投资部门会出评估报告和投资计划,或许弘远还有机会更上一层楼。”
陆诚思考了一会儿,用一种勉为其难妥协但又不太客气的语气说:“我还是希望你能考虑到公司对吴远的意义,让他保留自己的股份,并留在公司高层任职。”
裴锦年心里终于生出一丝燥郁的情绪:“您可以让吴总在下次开会的时候提出来,这可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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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喝了几轮新茶,话题也兜兜转转换了几回,陆家两位终于起身告辞。
裴远送完客人回到屋里,看到靠在沙发背上闭目养神的裴锦年,心口像是被紧紧攥住:“阿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锦年摆摆手:“没关系,爷爷。我靠一会儿,就靠一会儿。”
裴远走过去摸摸她冰凉的脸颊:“还回吗?”
裴锦年瓮声瓮气地应:“嗯,还有点事儿。”
裴远解开她束着的卷发,又温柔地将那柔软的发丝梳顺,然后试探着问:“那你明天…”
裴锦年点点头,即使闭着眼睛,眼尾却慢慢染上一层嫣红:“嗯,我会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