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日来的角色扮演在这方夜色下突然有了破绽。
“你……”高景行喉头一动,睁开眼来。
“高大人,新夫人,”公公迈着小步复走了出来,笑面迎来,“太后娘娘有请——”
凤归宫内,太后端坐在正殿的主座上,灯火虽旺,却瞧不大真神情。
元意跨进殿门,鼻息间一股淡淡的木香,脚下轻软铺着毯子,每一步都隐匿了声响。
眼角余光里的高景行不慌不忙的跪下,元意也紧跟着他跪在了这殿中央。
“微臣高景行给太后请安。”
“民女——”话出口,便见一旁的的高景行唇角轻动了动,这才想起桃依嘱咐她的话,端正了身子,叩首,“新妇……给太后娘娘请安。”
“免礼,”太后靠坐在主座上,缓缓开口,“都赐座。”
两个宫女低垂着眉眼抬了两张圆角凳上来。
“谢太后赐座。”高景行拱手朝上,接着往那宫凳上坐了下去。
元意照葫芦画瓢的也行礼坐了过去。
只是心中想着方才一瞥,座上的太后容貌倾城,落在她心头一时之间是大大的震惊。
本以为当上太后的应当都是上了年纪的,这么一打眼,竟是个难得一见的花容佳人。
“今日是你们的大婚,”座上的太后挥退了身旁想要扶她的嬷嬷,径自从主座上下来,“本不该在这日子召你们进宫。”
几级软阶下来,太后并没有往宫凳上坐着的两人走来,反倒是顺着毯子往殿门漫步走去。
“你们的婚事是哀家做的主,想来仓促之间,你们心里也多有不愿,”言语间声音渐渐有了些不易察觉的动情,“有些往事哀家不想再提,只是——”
太后停住了脚步,片刻后转身来到元意跟前:“你嫁给他,定然不会错的。”
眼前的这张脸算不得出众,但映在太后眼里,却是生生的让她深埋于心的那些情絮撕裂心肺,喷涌而出。
这双眉眼,真像啊。
他若是还在,还会用这眉眼瞧着她笑吗。
太后眼里闪烁的几分慈爱几分疼痛让元意有一瞬间的晃神,随之而来的是不解:“太后娘娘——”
见太后盯着她,元意话到嘴边不自觉就转了个弯:“新妇没有不愿,事已至此,新妇也知皆成定局,既是太后娘娘赐婚,大爷对我也没有为难,这是新妇的福分。”
三日前这副身子的本尊闹死闹活的时候,她相信太后是知情的,但饶是如此太后还是要说服她接受这事实……
看太后的意思,这婚事是铁定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太后娘娘对新妇这般好,不知新妇能替太后娘娘做些什么?”这话脱口而出,并没有考虑到身边的高景行。
待元意察觉到身旁的人久久不发一言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哀家只盼你从今往后平安顺遂,一生无忧,这便是对哀家最好的报答,”太后终是忍不住伸手在元意的脸颊旁轻抚了抚,“往后高将军便是你的倚靠,不管发生何事,他定会护你周全。”
“微臣竭尽所能。”高景行掀了衣摆抱拳跪下。
元意一个激灵,也抱拳道:“新妇记下了。”话毕才发觉自己不该随着高景行抱拳,这才慌张改了行礼姿态。
“好,这便好,”太后自然是瞧在了眼里,眉目里的慈爱更甚,却不是看向高景行,而是瞧向元意。
几番瞧着,还是从眼里倾泻了不舍,“若是有了难处,拿着这牌子进宫来找哀家。”太后从袖中拿了一方玉牌递给了元意。
“谢太后娘娘……”元意敛下眉眼,伸手小心接过那方玉牌子。只见上头浮雕了几个繁体字,元意只依稀辨认出了凤归宫三字,当下也不好盯着瞧太久,只好收了往怀中藏好。
见元意将玉牌收好,太后才唤了高景行起来。
元意趁这空当往高景行脸上瞧去。
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这人依旧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
太后唤人搬来了座椅,自己就坐在在元意身旁,又拉着她说了好些话,完全不在意一旁的高景行。
话里无非是叮嘱她万事谨慎,元意琢磨着,这话也有敲打一旁高景行的意味。
末了,太后褪下了腕上的一只木镯子,套上了元意的手腕:“这镯子往后便留给你了,日日戴着,别赠了旁人。”
镯子木质细密,入手沉重,整条的素面,未有任何花纹,触手温凉,抬袖有淡淡的木香,细细一嗅,和殿中的木香是同一种。当下又不能多问,元意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给太后行了谢礼:“新妇定日日戴着,不忘太后的恩情。”
太后盯着元意手腕上的那抹木色,再抚着方才褪下木镯的手腕,空空腕上已是什么都没有,失了神。
“娘娘,时辰不早了……”一旁的嬷嬷走了来,在太后身侧柔声提醒道。
“罢,你们好生回去罢。”太后松开了手腕,颤着手让身旁的嬷嬷将她扶起来,执意送元意二人出了凤归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