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是什么?”
大家一齐停下了脚步。
遥远黑暗中怪物煽动双翅,从长长的脖颈中喷射火焰,两只被火焰覆盖的尖爪在地上蛮横践踏。
不同色彩的光芒击打在怪物身上,将火焰化成的羽毛剥落,像是钝器的击打使得怪物阵阵后退。光芒消失后,火焰又再次覆盖在漆黑的身体上,怪物继续扑打着双翼向前冲去。
“刚才根本没看见,到底是从哪儿出现的?”
怪物的火焰照亮了黑暗的一角。那是一条狭长的甬道,被夹在山谷的陡壁之间。怪物展开双翼刚好填满整个山谷,而与之对峙的人影,看上去则如蝼蚁般渺小。
众人离得实在太远,无法确切的估计出怪物的体型。尽管如此,如此巨大的怪物在黑暗中凭空出现,如此场面有种令人恐惧的诡异。
“杰拉特,你知道的异兽有这样的吗?”亚历克斯问道。
杰拉特摇摇头:“这样的异兽,不管在大陆哪里出现,都是天灾的等级。而且”他望向正在仰头咆哮的怪物,一双有如飞龙的翅膀和蝙蝠般的身体连着蛇类的头,有如拼凑的身体处处透露着不详感,“这种东西真的能叫异兽吗”
“不管那是什么,”法莉娜的脸在光芒的阴影下显得格外凝重,“对我们来说,那家伙能吸引守卫的注意倒是帮大忙了。”
“只是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来找我们收取酬劳。”菲尔德接着说道。
“加快脚步,希望时间能站在我们这边。”
杰拉特说完后小声的将头转向一旁。
“艾莉小姐,没问题吧?”
黑暗中,幽幽的传出声音:“我会尽力跟上的,就当是久违的活动下身体。”
经过一系列魔法加持后,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只是不同于之前悠长的抒情曲,现在是节拍激烈的进行曲。
如同打铁般的声音响彻地底。
优利卡知道,“那些东西”又出现了。
“还想去看看吗?”
乌鲁塔尼亚放下勺子,用桌上的丝巾擦干净嘴。
餐桌中央的烛火将公爵的脸印得阴晴不定。
“这里的斗兽表演的确百看不厌。血与泪的挣扎,生与死的赞歌,就像将带血的牛排放在火上炙烤,冒出的油滴落在火焰上,那卑微而又壮烈的声音美味至极。”
公爵将视线微微仰起,用俯视的姿态看着坐在餐桌末端的银发少女。
“优利卡小姐也这样认为的吧?没什么好奇怪的,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这样认为。”公爵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作着微笑,“不这样认为的人可在这里活不下去。”
优利卡没发出任何声音,公爵却像是收到回应般满意的点了点头。
站起身,牵起放在一旁的锁链,高大的男子向着阳台走去。
“用生命点亮的火光,驱逐黑暗吧。这不见天日的世界谁敢与你争辉,你就是主宰,你就是耀日!”
光焰一瞬为地底镀上一层血红,席卷的热浪中,公爵在装饰典雅的阳台上如指挥乐团般高扬起手,衣角伴着金发翻飞,在火光中勾勒下黑色的阴影。
连着双手的锁链被突然拽动,优利卡险些摔到地上。
不知何物制成的锁链无时无刻不在吸取她的体力,现在光是要她站直身体就已是极限。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究竟过了多久,优利卡并不清楚。体力的流失让精神一直陷入疲惫和倦意的折磨。如同被鞭打的痛楚不时窜入脑中,优利卡知道这是身体发出的警告。
能够睡过去该多好但她不能顺从身体的怂恿。她必须清醒,正是因为精神的大意让她落到这样的境地,就算是惩罚她也必须强迫自己清醒。
为了和睡意和疲倦对抗,她一刻不停的盯着男子,试图用疼痛的大脑理解他的行为,思考他的目的,试图寻找出他的破绽。然而她所看到的,她的思考,都只能停留片刻,那些安稳舒适的幻觉总会夹着熟悉的人的声音替代眼前的景象,甚至连那些火光无法照亮的黑暗也让她有种回到了南镇地底的错觉。
究竟过了多久优利卡的脑中再次浮现这个问题。
大概,并没有多久吧?
那些为她准备房间,寻找“魔堕者”的人,都还没带回消息。
自己只是被带着,进到了这个建造在石壁中的宫殿,看着眼前男子如没有限度般的进食,然后观看了一场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战斗。
那是常理无法解释的一场狩猎。
体型形同山岳的怪物毫无征兆的,从黑暗中现身。伴着打铁般的警报声,带着项圈、衣着破烂的人们朝着怪物聚集。
简陋的武器在他们的手中释放着异样的光芒,庞大的能量随着他们的魔法在怪物身上爆开。没有任何人的指挥,彼此之间的连携默契无比。交错的火力没有片刻停息,连绵不断像是编织着一张密不透风的巨网,将怪兽重重笼罩。
但即便是如此紧密得让人透不过气的攻击,仍只能堪堪阻挡怪物的脚步。战斗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长到优利卡疲惫的身体已经对眼前的景象感到麻木,怪物才终于退回黑暗。
一地的伤员在同伴的搀扶下回到各自的居所,那是些形同地堡的被岩石垒砌的低矮房屋。整个场面没有一句语言,仿佛地底生活使得这些强大的战士退化了言语能力。无声的行动营造出一种悲壮的氛围,然而优利卡看到的那些面孔上却只有习以为常的麻木。
本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频繁出现,结果金发男子的晚餐还未用完,警报声再次响起。
一个黑衣黑袍的男子进入房间,看到公爵后径直向他走去。
男子俯身报告了些什么,在怪物的咆哮中,优利卡无法听清。
男子离开后,公爵的脸伴着明暗交替的火光,呈现各不相同的表情。似是微笑似是恐吓,公爵侧过身子,斜着眼看向优利卡。
“优利卡小姐,有人告诉我,这里有老鼠混了进来。但老鼠不会来到这里,它们知道哪些危险必须避开。所以,优利卡小姐能告诉我吗,那是你的同伴吗?”
同伴这个词汇所引发的幻想比其他的更加不切实际。爷爷,阿尔薇拉,卡罗尔先生,或者是
黑发青年如小男孩般的干净笑容在黑暗中浮现,突如其来的安心感让优利卡脑中又是一阵刺痛。
思维难以维持,仿佛即将溺毙之人在水面看到的清晰倒影。
“团长”
第一次的,像是在回应不存在的呼唤,优利卡发出了沙哑的声音。
被带到这里,究竟过了多久优利卡并不知道。头一次,她感受到了形同绝望的无力,也是头一次,她明白了胸口一直感到的微凉和疼痛的缘由。
这就是“思念”和“孤单”吗?
像是淹没了呼吸的深海,优利卡感到自己不可能从这里逃脱。身体被黑暗的潮水吞没,意识被温暖的怀抱满足。抵抗和恐惧暂时被虚无的假象替代,已到极限的思维做出了更轻松的选择。
究竟过了多久到现在已经可以了吗?
如哭泣的短促的呼吸后,少女的身子随着依靠的墙壁倾倒下去。
不知在梦中看见了什么,随着锁链掉落地面的清脆声响,少女的唇边微微泛起笑容。
“已经入睡了吗?接下来才正是好戏上演的时刻。看来是个比传闻中还要任性的孩子。”
从被火光点亮的阳台走下,乌鲁塔尼亚站在少女的身边,垂下头。
浓密的金发维持着下垂的姿势左右摇摆,公爵惋惜的摇起了头。
“真是甜美到令人不忍破坏的可爱睡容。希望在我赐予的梦境中,你也能睡得如此安稳。”
公爵一脚踢在少女的侧脸,少女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
乌鲁塔尼亚从怀中取出一个泛着蓝色光泽的水晶瓶,打开瓶盖,对着少女轻启的唇滴下两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