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瘦男子坐在自家铺子屋顶的角落里,目睹了柳轻心“训斥”婆子的全部过程,听她跟婆子提起“老爷”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眉头,本能的拧了一拧。
他喜欢看柳轻心欢喜开怀的样子,却不喜欢她嘴里提着别的男人时,露出来的笑容,他觉得,这很刺眼,很让他不高兴。
“女人,你的笑,该是属于我的,旁人,没资格拥有。”
干瘦男子薄唇微启,不自觉的说出来这么一句,待语句出口,他才是稍稍一愣,脸上露出了惶恐和讶异的神色来。
这样莫名奇妙的话,竟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这可是他以前时候,做梦都想不到的。
“尊上。”
一个少年,影子般的出现在了干瘦男子的身旁,态度恭敬的单膝跪地,朝着他行了个不知是什么规矩的礼。
“说。”
干瘦男子没有回头看少年,他的目光,全部都凝聚在了良医坊空荡荡的院子正中,刚刚,柳轻心站过的那个地方,就好像,她依然还是站在那里的一般。
“前些日子给咱们生意的那人,又来信了。”
许是干瘦男子的威严太过厉害,前来跟他禀报事情的少年,全不敢质疑他正在做的,这怎么看,都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说是无论如何,都要咱们答应他的委托,只要尊主答应,再加银子,他也是愿意的。”
“之前,我告诉过你,那单生意,我不想做了。”
干瘦男子所说的“那单生意”,就是得人委托,要将良医坊里的主人家全部杀光的“生意”,三千两银子,买两大一小三条人命……对他们这行而言,其实,是笔很不错的生意的,只是,因他如今心意变化,不想让柳轻心和小宝死了,才给人家推拒了而已,“告诉那人,他再来烦,我就杀了他。”
干瘦男子的语调,平静像是一潭死水,却是让人听了,本能的,就会生出畏惧来。
少年的身子微微一僵,颇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往后,稍稍缩了下身子。
“还有事?”
见少年只是跪得离他远了一些,并不离开,干瘦男子不悦的拧了下眉头,扭头,看向了他的脸,语气依然平静,却是,更让人觉得寒冷刺骨了。
“那人说,愿意出到……出到一万两,买,买一个人头……”
面对干瘦男子的“冷”,少年轻轻的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的抬头,迎上了他死水一般的目光,鼓足了勇气,跟他又说了一句,“尊上……”
“杀了那人。”
一万两银子一个人头的高价,半点儿都没打动干瘦男子,他稍稍拧了下眉,对那三番五次来打搅他的金主,彻底的没了耐心,“以后,所有要杀隔壁女人和孩子的生意,都不接。”
“可是,这,这么做,是坏了咱们门上规矩的啊!”
听干瘦男子说,要杀了金主,还要拒接生意,少年先是一愣,继而,便满脸诧异的,瞪大了眼珠子,“尊上,这……”
“那就改掉。”
干瘦男子稍稍想了一下,权衡了一番柳轻心和门规的轻重,然后,缓缓扭头,把目光,又落回了良医坊空荡荡的院子里面,“去罢,以后,不要拿这种小事来吵我。”
门规,是每一个进入摄天门的人,第一样要熟记在心的事,从第一任门主建立摄天门至今,九百年,还从未被修订更改过。
而如今……
干瘦男子竟是只为了一个女人,就要更改门规,并且,还觉得,这只是一件小事……
少年眼带恨意的看了一眼良医坊的院子,对“迷惑”了他们尊上的柳轻心,说是恨得咬牙切齿,都不为过。
他要杀了那个女人!
即便会惹了尊上不悦,他也要寻机杀了那个女人!
只要那女人死了,他们的尊上,就会恢复心智,再变回以前时候的冷静睿智,英明神武!
少年在心里,默默的做出了一个这样的决定,刚想转身离开,突然觉得自己的颈子上,微微一凉。
“你若敢伤她分毫,我定让你,尝尽阎罗之刑。”
干瘦男子的手里,掐着一把形状怪异的弯刀,弯刀的刀口,准准的卡在对柳轻心生了杀心的少年的颈子上,是一个只要轻轻一动,就能让他人头落地的角度,“总有一天,她会是我的东西,一切想觊觎和破坏我的东西的人……你该是很清楚下场的才是……”
“属,属下知错,请,请尊上恕罪!”
阎罗之刑代表的意义,是每一个摄天门的杀手,都知道恐怖,听干瘦男子竟是说,若他敢对柳轻心有伤,就要动用阎罗之刑才惩罚自己,少年顿时便软了膝盖,“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干瘦男子面前。
每个摄天门的门主,都有十次机会动用阎罗之刑,每次使用阎罗之刑的代价,是那门主的一根手指,作为一个杀手,没了十根手指,毫无疑问,也就到了末路时候……换句话说,能让摄天门门主不惜动用阎罗之刑的人,至少,也是要在他看来,罪大恶极,死都不足以报偿罪过的那种!
干瘦男子的意思非常清楚,有朝一日,他要把柳轻心变成他的私有之物,只不过……这私有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却是少年无法猜测。
活的,还是死的?
或者说,是……
摄天门的历代门主,都有收集美丽女尸的癖好,通过用特殊的香料浸泡,让那些女尸变成不会腐朽变坏的玩物。
如果……只是从美丽来说,柳轻心这个女人,完全是符合标准的……
原来,门主只是看上了这个女人的样貌,想要跟历代门主们一样,找个最合适的时候,再把她杀掉,做成玩物。
少年这样想着,紧绷着的心,才是稍稍松了些下来。
他们的尊上没变,还好,还好。
“滚。”
感觉到少年对柳轻心没了杀意,干瘦男子便收了自己的弯刀,那弯刀在他的手心里转了两圈之后,就蓦地消逝了不见。
……
柳轻心不会武技,并不等于感受不到杀意。
她从老将军夫妇居住的东厢里走出来的时候,本能的,就感觉到了自己背后,有一股冰冷的气息传来,扭头四顾,却是什么都没能发现。
“奇怪。”
完全没发现隔壁屋顶角落里的干瘦男子和少年,柳轻心自言自语了一句,就继续往院子的正中走去,到了今晨她停留过的那个花圃旁边,才又站定了下来,伸手,摸了摸花圃里面,带了冰渣子的泥土,“这里的土都冻得这么硬了,那山边的土,该是已经硬得刨都刨不动了才对。”
“夫人!那土可是凉得很,万万碰不得的!”
从前面铺子里走出来的姜嫂,一出门儿,就瞧见了柳轻心在用手摸花圃里的冰冷泥土,忙出声阻止了她一句,就小跑着来了她的面前。
小心翼翼的捧起柳轻心的手,姜嫂上下左右看了又看,确准了是当真没受伤的,才是松了口气,一边拧眉,一边跟她“教训”了起来,“夫人,你可吓死奴婢了!这冻上了冰渣子的泥土,可是很危险的东西,上面沾到皮肤,下面跟底下冻住了,一个不知情,不留神,手一抬,就得粘掉一层皮去!夫人的手这么好看,若是因为这么点儿的不留神,就落下疤痕,可如何是好!”
“嗯,以后,我会记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