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直住在船上?”成云飞好奇问道。
“差不多吧,我是水库另一头村子里的人,也有栋破房子,但我喜欢这里清静,一年有大半年在船上呆着。平日里捞点鱼,运气好了捉到点野味拿到镇上卖了,也能养活了自己。”老刘几杯酒下肚,话袋子也打开了。“你们喝点这甲鱼汤,最香甜补身子了。”
“你没有成家吗?”杜赫问道。
“成什么家?年轻时家里穷,哪有女人看得上我。如今上了年纪倒看开了,一个人落得自在,爱怎么活怎么活。只是村里人看不起我,我听不得他们骂我断子绝孙。还是这里清静,山山水水的只会陪着你,不会骂你,也不会看不起你,还能养活了你。”
“不是说最近死了好几个人吗?你晚上不怕啊?”成云飞道。
“不怕,我什么都不怕,就怕穷。人一穷啊,百事哀。”老刘叹道。
“那你老了怎么办?”成云飞皱眉道。
“没想过,听天由命吧。”老刘乐呵呵的笑道。“我光棍一个,不怕天收的。”
成云飞心有戚戚焉,手握酒杯,起了呆。
“喝啊,别停。”老刘叫道。“酒钱算我的。”
最终成云飞算还了所有酒菜钱。老刘搬了一张竹躺椅给杜赫休息。那躺椅有些年头了,表面已成茶色,泛出莹润的光泽。他自己坐在凳子上靠着门就打起了瞌睡。成云飞说他不睡,最终也趴在杜赫大腿上睡了过去。
日光寂寂,水面浮光闪动,清风灌进船舱,虫鸣催眠,他们都睡熟了。有人做了梦,有人酣睡不知身在何处。
杜赫最先醒来,他的大腿有些麻,低头一看,成云飞正安然睡着,嘴唇没合拢,流了他一腿的涎液。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把他拍醒了。
“几点了啊?”他睡眼惺忪的抹了抹嘴角。
“三点多了。”杜赫道。“我腿麻,你帮我揉揉。”
他们揉着腿,老刘从门外走进来,说道:“我要开船去送鱼,你们要不要随我一起,顺便看看景。”
“好啊。”
他们6续登上了系在屋尾的一艘木船,那船弯弯翘翘十分窄一头装了个柴油驱动的螺旋桨。船中央放着两张凳子,他们相对坐着,成云飞一手抓着船沿,一手紧紧捉着杜赫的手,不敢放。老刘动机器,轰隆声中,小船往水库中央冲出去,滑向十余里路外水库另一头的村子。
两岸青山如飞而逝,风声渐盛,日光斜照在水面,勾勒出了半江瑟瑟半江红的图景。大家都没有说话,柴油机巨大的声响在山间回荡。
时光如水,默默流逝。来回一趟差不多耗去了个多小时,山中黑得早,他们告辞回家。
老刘送到车旁,殷勤道:“有空常来玩。”
成云飞笑道:“好啊,下次再来喝酒。”
他动汽车,往山下开去,心里却想着下次不知是何年哪月了。
汽车钻入山林间浓绿的小道,鸟声啾啾,斑驳的光影拂过车身,杜赫拧开了音响。
“开心吗?”下到山脚后,杜赫才开口说话。
“当然开心啊。主要是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车开上了沥青县道,夕阳迎面扑来,两旁的田埂上疏疏落落散布着归家的村民,挑着装满稻谷的担子,一顿一顿的走着,充满了韵律感。
“不要想太多,我们还年轻。”
“嗯,这条路太艰难了。老来无依,断子绝孙。”他说着握紧了杜赫的手。“不知道你能陪我多久。”
杜赫没有回答。
红色的夕阳覆在金色的大地上,浅蓝的天幕渐渐白变灰,风从车窗灌进来,音乐随风乱飘。
“别想那么多。眼下的快乐最重要。人生在世,想要十全十美的生活,基本不可能。总要学会面对缺失和不甘。”杜赫道,他想起了杜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