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很快来到了病房,把其他人赶了出去。杜颉死命不肯离开,被他舅舅拖走了。陆续又来了几个医生。很快王秀英的病床被推了出来,他们一路追着到了一楼的ICU病房。门被关上,杜颉蹲在门口,全身乏力,脑袋空白一片。
大家都没有说话,站在门外苦等。病房外面的樟树上有知了在不知疲倦的叫着,那叫声一如往昔,在此刻却不合时宜,让人心烦欲裂。没有风,炎热的气流从门口直透进来。天蓝得要把人吸上去,阳光赤金色,像还未完全冷却的岩浆,持续倾泻。
杜颉越发心慌。这景象跟他爷爷过世那一日何其相似!他来到楼外的樟树下,点了一支烟,望着树干上爬着的那只蝉。阳光从浓密的叶片间隙洒下点点光斑。热气卷地袭来,他觉得冷。
他记得很多年前的夏天,他上树捉知了,摔下来伤了脚。那会儿他爸爸在学校上课,爷爷去河边放鸭子,只有母亲在家。他疼得一直哭,母亲把他抱在怀里,去河边找爷爷治伤。阳光很热,青黄的稻禾擦过他的脚边,母亲轻声安慰他,“不疼,不疼啊。”
阳宇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肩膀。杜颉擦了擦眼睛,垂下了头。
“没事的。”阳宇说。
“希望吧,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办了。”杜颉背靠树干坐了下去,他觉得腿上没力,很累。他想去病房外守着,又不敢去。
阳宇陪他坐下,说道:“如果真有不测,你也要坚强点。男子汉大丈夫,不管面对什么困难,都要抬头挺胸迈过去,不能轻易被命运打倒了!”
“嗯!”杜颉从来没有这样彷徨无依过。一想到命运,他就满心悲愤。命运在此前从未善待过他。
杜颉听到李自忠在叫他,忙冲进到ICU门口。出来了几个医生,门仍紧紧闭着。陈医生摘下口罩,这个动作落在杜颉眼里,像被放慢了成千上万倍速度,耗费了一个世纪的光阴。
“病人无碍,请放心。”医生终于开口。
“好端端的就渗血了?”李自忠道。
“那是瘀积在体内的死血,如今流了出来,或许是好事。具体还得观察一段时间。”医生说完就走了。
杜颉松了口气,整个夏天重新回到了他的世界,手心里全是汗水,热得难受。
杜颉的叔叔和舅舅准备回去,再晚就没车了。他送他们到医院门口。下午五点多的阳光赤热如正午,热力丝毫不减。
“这鬼天气,要热死个人喽。”杜世武抱怨了一声。“他舅,嫂子这事,就这么算了?”
“人没事就万幸了。”王伟英道。
杜颉知道这个舅舅一向少话,人也实诚憨厚。这样的答复,他一点也不意外。
“人没事当然好,但遭的罪怎么算?这一次是没事了,谁知道下一次怎么样?那李智就是个祸胎,定时炸弹。论理我无权干涉他李家的事,可你是嫂子的亲兄弟,你说一句半句,他敢不听?”
“那要怎么办呢?”王伟英也开始担忧起来。
“我听说李智被关了几天,现在又放回了家。他一个精神病人,说发疯就发疯,杀了人都白杀。你必须得跟李自忠谈一谈,想个法子妥善安置了他儿子。不然等嫂子醒来,你放心让她回去吗?”杜世武道。
“我不放心!”杜颉插话道。“必须把他送去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