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封闭而艰辛的环境里,两人日夜相守,同吃同睡,苦乐与共,感情的纯度和深度不可小觑。
一切都按照杜颉的意愿在展,日子一天天并无新意。他一有空闲就开始温习功课。每个月的固定津贴,他从来不乱花。也没花钱的地方,除了固定支出的烟钱。他本来想存了钱买个手机,可规定义务兵不让用。好在班长们大多都有,他要打电话也容易。
自从入伍之后,他很少跟外界联系,电话只打到母亲那里,或者打给杜赫。只不过有时母亲忙,接电话的是李自忠。后来有一回李智还接过,他从南边回到家,帮着照顾粉摊。杜赫在那年夏天买了新手机。他总有许多话跟杜赫说,可手机不是自己的,不便煲电话粥。
杜颉觉得眼下的生活很充实。杜赫是他窥探外部世界的最重要窗口。他能感觉出杜赫身上细微的变化,杜赫说上了大学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如此。但他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变,那纯属一种直觉。跟杜赫聊天,他总能从现实世界里抽身而出,在杜赫言语间描绘出的另一个世界里自在飞驰。
在杜赫十九岁生日那个夏末初秋的夜晚,点名过后,杜颉借了宋班长的手机,躲在仓库后面的一片竹林里打电话。蚊虫萦绕飞舞,夜空中有点点星光。仔细一看,却是掩藏在叶间的流萤。杜赫似乎喝了酒,说话有些含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澎湃乐声。
“你在哪里?”杜颉问。清凉的夜风吹过,竹叶沙沙乱摇,萤火虫四散,划出一条条光痕。
“酒吧。在喝酒。”杜赫大声叫着。
“生日快乐。”
“嗯,我也不知道是否快乐。哈哈。有点头晕。”
“你喝多了。”
“是吗?还好啦。我的酒量你放心。”
“明天没课吗?”
“不知道啊。”
“别玩太晚了。”
“太吵了,我听不清。你等等。”
杜颉“嗯”了一声,电话那头的强劲乐声渐渐弱了,变成了嘈杂的车流喇叭声。
“我出来了。你等会儿,我点根烟。咦,火机哪去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只准你抽不准我抽啊。”
“你还是回去吧,路边危险。”杜颉听到火机点火的声音,皱起了眉头。
“你那边好安静。”杜赫突然说。
“嗯,我在一片无人的竹林里。”
“你在我身边就好了。”杜赫说得很慢,像是逐字逐句在确认,也像是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不打卷。“我才会真正开心。”
杜颉能想象出杜赫此刻在都市霓虹闪烁人来车往的街道旁抽烟的姿势有多迷人。
“以后总会有机会在一起的。”杜颉道,他当然愿意陪在他身旁。
“没有机会了。”杜赫轻轻笑了,有些哀伤的意味。“我决定留在这个城市,回不去了。你能来吗?”
“我去不了。”杜颉老实答道。
沉默降临在电话两头。风吹竹林的声音与车水马龙的嘈杂声相撞在一起,犹如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互不相容。
“有一件事。”杜赫打破沉默。
“嗯?”
“我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你说。”
“我已经不是处男了?”
“跟谁?”
“我不想说。”
“好吧。”
杜颉没有再问,杜赫也没有再说。杜颉并不想真的知道,他宁愿没听清楚。他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杜赫是否处男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他心里还是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