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慕炎连续几天都是心不在焉的,所以朝中的政事都堆积着,御案上的一摞摞折子摞得高高的。9
包括内阁在内的朝臣们都觉得奇怪,也都暗暗地在猜皇帝是不是又要做什么出格的大事了,总觉得心里慌慌的,七上八下。
大部分朝臣也不好直接去找皇帝,就只能去内阁找几个阁老打探消息,结果发现首辅也不太对劲,失魂落魄的,没说几句话心神就不知道飘哪里去了。
朝臣们试探来试探去,然而端木宪的嘴就跟蚌壳似的太紧了,又会忽悠人,一个个都无功而返。
于是,众朝臣们想得也更多了,他们可以断定皇帝和首辅一定是有事,而且这事还不小!
慕炎根本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他每天只想翘班,一有空隙就往重华宫跑,对待端木绯那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就像是对待瓷娃娃似的。
何太医说了,孕妇可能会出现头晕、乏力、食欲不振、厌恶油腻、恶心反胃等等的症状。
但是,端木绯没有半点不适,除了容易困乏嗜睡以外,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心大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日子过得和以前一样惬意。
日子就这么飞快地过了十天。
三月十三日,距离安平大婚也只有五天了,她终于在慕炎的催促下出宫回了公主府。
安平是在去岁十一月定下了三月的婚期,彼时,她要再婚的事传开时,也曾在朝中掀起了一片波澜。
当下,就有性子以古板闻名的沈御使在金銮殿上当堂提出反对:
“皇上,女子当守节,从一而终,臣以为安平大长公主殿下身份高贵,自当为天下妇人之表率。”
“况且,大长公主殿下对皇上有养育之恩,皇上您直到现在都称她为母,她虽没有太后之名,却有太后之实,又岂能再嫁!!”
“再者,长庆大长公主殿下行事无度,已经丢尽了皇室的脸面,安平大长公主殿下身为长姐,理应为皇室挣面子,挽回慕氏女的声誉才是。”
沈御史罗哩罗嗦地说了一堆,结果,安平还没说什么,沈御使就被慕炎当场给怼了。
沈御使因为两年前丧妻,最近正要续弦,慕炎干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直接驳了这桩婚事,让他好好为天下人的表率,从一而终,续什么弦!
慕炎是皇帝,他说出的话就是金口玉言,于是乎,京中自然也就没人家敢与沈御史结亲了。
沈御史这才不惑之年,正值壮年,以后却要从此当个鳏夫,真真可怜可叹,不少朝臣其实对他多少有些同情,但是事不关己,他们生怕被他牵连,也没个人敢帮他说话求情。
一部分聪明人更是觉得沈御史实在没有眼色,他也不想想现在的年号,皇帝定的年号是“安宸”,可见安平和温无宸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有了沈御史的惨烈教训在前,此后,就再没有人敢对安平与温无宸再婚的事提出任何异议了。
婚礼事宜由礼部与司礼监有条不紊地安排着。
安平婚后还是和温无宸一起住在中辰街的公主府里,但是,在定下婚礼仪制的时候,慕炎要求安平从宫里出嫁,由他送她出嫁。
于是在婚礼前夕,安平又一次住进了皇宫,她的嫁妆也是风风光光地从皇宫送出去的,引得京中无数人围观,自打去岁帝后大婚,京中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了。
三月十八日,大婚当日,安平穿上了大红色的婚服,头戴华丽的九翬四凤冠,把她妆点得犹如怒放的红牡丹般,高贵艳丽而又优雅。
看着这样的安平,端木绯只觉得高兴,没有一点不舍,没有一点伤感。对于安平而言,温无宸是她最好的归宿!
“无驸马爷来了!”
“驸马爷来接亲了!”
外面传来了小宫女咋咋呼呼的喊叫声,但是,今天没人说她不懂规矩。
空气中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还有震耳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不一会儿,身着新郎大红喜服的温无宸就进入众人的视野中。
他的腿脚又好了不少,已经可以走了,只是步子很慢,不能久站,也不能久走,但是他至少可以走着过来亲自接亲了。
平日里,温无宸穿的多是那种青、蓝的颜色,这还是端木绯第一次看到他穿大红色,鲜艳夺目的大红色穿在他身上映得他容光焕发,气质温润依旧,渊渟岳峙,仿佛他只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此刻安平蒙着大红头盖,看不到温无宸此刻的样子,却可以想象。
当年,温无宸年少成名,连中三元,成为大盛朝建朝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当日,头甲三名游街时,他便穿上了专属状元郎的大红罗袍,年轻的状元郎丰神俊朗,意气风发,在京中传为一则佳话
这二十几年的往事如走马灯般在安平飞速地眼前闪过,瞳孔时明时暗,然后沉淀了下来。大红色的头盖下,她的凤眸坚定明亮。
慕炎拉起了安平的手,亲自把她交到温无宸的手里。
然后,他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郑重地对着温无宸作揖:“姑父。”
他只是简简单单地称呼了一声,但这一声中已经包含着千言万语,其他的什么也不用说了。
温无宸对着慕炎笑了,紧紧地握着安平白皙的素手。
花轿很快就在吹吹打打的声音中摇曳地被抬走了,渐行渐远,负责婚礼事宜的礼部官员与司礼监的人也都跟了过去,周围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冷清清的。
而慕炎和端木绯作为娘家人,所以只能在宫里送安平出嫁。
望着前方那远去的大红轿子,慕炎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端木绯默默地牵住了他的手,牢牢地握住。下一刻,慕炎仿佛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似的,一下子就好了。
他反握住端木绯的手,感受着她温暖柔软的掌心,心中也是暖暖的,软软的。
“蓁蓁,你累不累?”
这大概是最近慕炎对端木绯说得最多的一句话了,端木绯还正亢奋着,摇了摇头,“我不累,不过”
她想说自己有些饿,然而,一阵风突然迎面拂来,她的鼻尖动了动,便是一股恶心的感觉突然自胃中翻山倒海地传来。
“呕!呕!”
端木绯俯首用帕子捂着嘴,小脸上霎时就褪了血色,浑身不舒服得仿佛有人在她的肚子里搅风搅雨似的。
“蓁蓁!你还好吧?”
“快,快传太医!”
慕炎心急如焚,拔高嗓门让宫人去传太医觐见。
绿萝、碧婵和小窦子他们也急了,乱了手脚,有的人去请太医,有的人去取茶水,有的人去办椅子,有的人去拿痰盂
后宫乱成了一团,前面的华盖殿却是热热闹闹,宾客满堂。
今日安平大婚,慕炎作为她的娘家人,也在宫中大摆宫宴招待宗室勋贵与文武朝臣。
然而,群臣们等了又等,却发现今天到的人只有皇帝,皇后没有现身。
华盖殿上既然摆了凤座,那就是说,本来皇后是打算来的。
不少人都对着礼部尚书范培中投以询问的眼神,范培中只是微笑,他也不知道皇后怎么没来。
范培中下意识地就看向了端木宪。
但是端木宪根本就没接收到范培中的眼神,他频频地往外张望着,担心上了:难道是小两口突然拌嘴了?皇帝怎么也不知道哄哄四丫头,也不想想四丫头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
慕炎示意光禄寺卿开宴,宫宴便热热闹闹地开始了,酒香弥漫,觥筹交错。
大部分的宾客们吃吃喝喝,颇为尽兴。
御座上的慕炎一直心不在焉,连酒水也没喝上几口,心其实早就跑到端木绯那里去了,但今天是安平的酒宴,他必须在场,给安平撑腰。
如果他今天借故早退,说不定明天就会传出他和安平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给好好的一桩喜事平白添堵。
慕炎又喝了几口酒,对着一个內侍招了下手,想让他去看看端木绯现在怎么样了,话还没出口,就听前方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
华盖殿内,静了一静。
不仅是慕炎,下方席宴上的端木宪以及其他宾客们都齐刷刷地看向了端木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