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杜正一知道这屋中还有一个人，只是他无法看见。他已经见识了罗奇长时间维持不定向精神诱导的能力，换言之罗奇就像一个移动致幻的能量源，可以对周遭进行无差别致幻。那么一个更强大更成熟的意念法师可以同样完成更复杂的精神诱导，甚至可以几近隐形。只不过越是复杂的幻觉越会存在边界，比如一些违反常理的地方，那是被诱导的大脑本能的挣扎。

他也许在琼林算得上相当好战的战斗法师，可是他知道三年前他没有战胜眼前的隐形人，三年后他也同样没有机会。他的头痛得厉害，太阳穴的神经都在抽搐，他的屏障岌岌可危，他要抓紧扶梯的栏杆才没有一头摔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软弱让他陷入了一种陌生的无力和痛苦之中，比头痛更甚。可是突然，一个轻柔的感觉在他的脑海深处轻轻翻涌，像触须，又像是猫尾巴一样心不在焉地轻抽在他意识的壁垒上。

他一个错愕，这熟悉的意识是罗奇。他知道罗奇最近在不断测试着他自己的意识范围，近来的习惯是按照一定的时钟间隔，来跟他的大脑接触一次。只要他们在一定的物理距离内，罗奇就会用他的意念来模仿人类的时钟脉冲，有规律地向他确定一次他的存在。

这很烦人，但是所有养猫的人都知道当猫想干什么的时候，你其实一点办法都没有。时间长了，他也习惯了罗奇的骚扰，反正罗奇每一次都不过是漫不经心地推进一次意识，就像大海的潮汐一样。可今天罗奇的这次脉冲式意识接触，竟然让他从突如其来的恐慌中警醒过来。

他终于能冷静分析他眼前的处境，他只有撤退这一条路可走。也是这条意识提醒了他，罗奇正在这里附近，而今晚的州桥并不安全，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调虎离山，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罗奇是个奇货可居的傻玩意，他更不知道藏身屋中的意念大师一旦发现罗奇的存在以后会有什么反应。他必须离开这里，把罗奇也带走。

杜正一缓缓后退，无声地下楼，撤销所有的魔法力量，像个凡人一样静静地退出去。

他的汗从额头上滴了下去，突然之间走到死神的卧室也不过就是这种感觉。他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商店，门外有人聊着天经过，直奔赌场而去，给这间空室带来了些活人气息。

杜正一走出了大门，街市上的人比刚才多了一些，他感觉到那个叫戴玮的还在山墙根上靠着，但杜正一已经来不及去看看他是不是发觉了自己。他在古老的街市上急匆匆地穿行，不客气地推开古井广场上多起来的人，有人认识他，他没有管他们怎么看他，明天又会有多少人知道他来了这里。还有些认识他的人非常害怕他，远远地避开了他，他也不去看这些人里有多少人在他本来要逮捕的名单上。

他急匆匆地回到了上街的顽石店，他满头大汗，一脚踩在门槛上，气喘吁吁地望着里面。这家灯火辉煌的店铺里，他又看到了他见过一面的高大女神。

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头发的一半编成几根发辫，她坐在一只凳子上，又粗鲁地抬着一条大腿踩在另外一只凳子上，像一只老猴子一样猫着腰聚精会神地看着柜台上一字排开的十几只黑曜石吊坠。

据杜正一来看，真正的阿塔女神绝不会有这幅样子。

女神闻声抬头，朝杜正一露出小白牙，“嘿，哥，你回来了？”

是了，这笑容完全就是罗奇的，在阿塔的脸上。看上去就像女神精神分裂了。

“你在干什么？”杜正一迷惑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