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冷笑:“孤寂算什么?权力,绝对的权利才是一切。”
姜宴知道,姜棣早已为了权力而魔怔了,否则当初也不会连自己唯一的胞妹也要百般利用了。
有太监端了一壶酒来,姜棣知道,那是见血封喉的毒酒。
姜宴望着他,道:“四皇兄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姜棣看着这毒酒,没有任何的害怕,他早已是好多次死里逃生的人了,这点毒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你要坐这皇位,就坐吧,不过希望你最好这一辈子都跟父皇一眼冷血,这样你才不会终日惶惶不安。”姜棣讽刺的笑。
姜宴没有回应。
太监倒好毒酒,扶起姜棣。
姜棣这才终于可以抬头看着姜宴了,看着他消瘦的脸颊,看着他严肃而冷漠的眼神,莞尔:“我马上就要死了,死之前,你就当是怜悯我,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要求吧。”
“什么要求?”姜宴心底还有这最后的怜悯,即便如今要亲手送以前敬爱的皇兄下地狱。
姜棣目光略深了几分,才轻声道:“也赐灼华一杯毒酒。”
姜宴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姜棣知道他的想法:“我知道不想留一个杀兄弑妹的恶名,但你总归有办法的,灼华手脚已废,没了我,就再无依靠,云冕不是个好人,他不会善待灼华的,让灼华死,才是对她的解脱。皇上,你就当做一桩好事吧。”
姜宴看着姜棣眼里泛着的光芒,紧绷的面色终是松了下来,转身往外去了。
姜棣知道他答应了。
姜宴缓步走出牢房时,听到酒杯落在地上的声音,也听到人倒在地上的声音。他脚步微微一顿,却没再回头,直接朝外而去了。
今天又是一个艳阳天,陈将军回来了,陈有才回来了,唯独她没有回来了。
“皇上,轿子已经备好了,现在入宫吗?”有太监过来轻声道。
“传旨给小衍,让他入宫来见我吧。”姜宴道。
兰宇应下。
离开时,姜宴想了想,还是道:“让小衍和如意一起来,还有念念,我也想见一见。”
兰宇迟疑的看了眼姜宴,待看到他的目光时,又忙低下了头:“是,属下这就去传旨。”
姜宴这才放下轿帘,往皇宫去了。
兰宇的口谕传到时,魏如意刚替陈老太爷诊完脉。
“皇上让我们何时入宫?”魏如意问兰宇。
“皇上说,三日后即可。”兰宇垂眸道。
魏如意看了眼一旁坐着的楼衍,微微点头。
待兰宇离开,楼衍才跟魏如意道:“放心。”
“嗯。”魏如意点头,但她总是觉得不安,姜宴变了是有目共睹的事,他不再是曾经那个风流不羁的富贵皇子了,他现在是手握生杀大权万万人之上的一国之君。
言袖姐姐说,她觉得姜宴知道她没死,这若是真的,那姜宴一定会知道,这里面自己也插手了。
罢了罢了。
魏如意摇摇头,甩干净脑子里的想法,都已经走到这一步,再怎么想也是无法改变什么的了,她只能盼着姜宴如衍哥哥所说,还保留着他的底限,没有变成一个无情的帝王。
“外祖父,回头我再叫人煎了药来,您一定要……”
“不吃了,吃了一辈子的药,外祖父也累了。只等着那日睡一觉就过去了,也是福气。”陈老太爷爽朗笑道。
魏如意一听,急起来:“您若是走了,陈家怎么办……”
“儿孙自有儿孙福,陈家也自有陈家的运数。”陈老太爷看着坐在一旁的楼衍,笑:“还是你早就看出如意这爱操心的性子。”
“早就?”魏如意满头问号,他们私底下还交流过这个?
楼衍很自然的接话道:“爱操心还只是其一。”
陈老太爷叹息:“是啊,还爱哭,爱撒娇,贪吃还贪玩……”
“没有规矩,又胆大包天不怕死。”楼衍补充,两人俨然成了吐槽魏如意交流大会。
魏如意被吐槽的越来越心虚,就听陈老太爷道:“既如此,你打算何时再把她娶回去?”
楼衍睨了眼紧张起来的魏如意,淡淡一笑:“下个月月中,便是黄道吉日。”
魏如意眼眶一湿,陈老太爷倒是小孩子性子一般乐了起来:“瞧,又哭了。”
“外祖父!”魏如意气得眼泪又憋了回去,三个人正笑着呢,就见外面知雨快步走了进来,道:“小姐,莲心小姐来了,正在屋外等候。”
“莲心。”魏如意想起言袖姐姐说的沉睡着不愿意醒来的二哥,轻轻呼了口气,如今莲心已然是要嫁给二哥了的,若是她发现了二哥最自己的这番心思,她该多难过?这也是魏如意即便回来,也不敢轻易登门的原因。
楼衍自然的站起身来顺带牵着她的手道:“正好我也想去魏府一趟。”
“衍哥哥……”
“知雨,去备马车吧。”楼衍捏了捏魏如意的手,便带着她往外而去。
魏如意跟在楼衍身边,看他不论何时都护在自己身前的样子,笑容也慢慢明媚起来,所有的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
到了前门,魏如意才看到莲心,心便疼得揪了起来,面前这个瘦的跟纸片似得的姑娘,哪里像是当初那个文弱却永远含着淡淡笑意的姑娘?
莲心看到魏如意出现的一瞬间,便看到了她眼眸里的心疼,她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强忍着不让自己失了体统,用微哑的嗓子勉强道:“如意姐姐,你能不能去看看魏公子,太医说他若是再不醒来,可能就活不成了。”
“莲心……”
“如意姐姐,就当是我求求你。”莲心在听到她声音的一刻,来时不断给自己伪装的坚强终是溃不成军,捂着脸弯着腰,顾不上任何体统和规矩的泣不成声。
到魏府时,莲心才匆匆整理好脸上的情绪,尽量不叫旁人看出她哭过,但魏府的人都知道莲心背着一个不顾贞洁的骂名来照顾魏祁章,是有多辛苦。
“如意,魏公子就在房间里。”莲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不会吓到魏如意,但下一秒魏如意便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一定不会有事的,莲心,你放心。”
“如意姐姐……”莲心感受到魏如意拉着她时手心的温度,也感觉得到魏如意的关心,她觉得又好似看到了希望,重重点了点头,才跟魏如意一道往里去了。
楼衍没进去,就在院子里树荫底下站着。
魏府的人瞧见他也来了,更是一句闲话也不敢说,对莲心无不是恭恭敬敬的。
阿忠走过来,道:“尊上,已经照您的吩咐传话下去了,这几日无极阁便会将这段时间魏府的信息送来。”
“那几个太医也查查,如若没问题便罢。”楼衍道。
阿忠立即应下。
很快魏如意便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因为魏祁章除了有可能自己意志上不想醒来以外,还中了毒,只不过着毒药的剂量很低,寻常大夫也难以察觉。
“如意姐姐,魏公子能醒来吗?”莲心见魏如意不出声,有些紧张道。
“先别急。”魏如意取了随身所带的解毒丹药来,叫人给魏祁章服下,而后才跟莲心道:“莲心,你帮我去南风院内阁左边的小抽屉里拿一个药瓶来。”说完,魏如意怕莲心以为自己是故意要支开她,又起身在她耳旁低声道:“那里是个暗格,平素无人知晓的。”
“是。”莲心看着魏如意胸有成竹的样子,也不多想,转身便快步出去了。
待她走后,魏如意才打发屋子里的人都下去了。
魏如意走到魏祁章床边来,看着躺在床上的他苍白的脸色,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二哥。”魏如意轻轻唤他,魏祁章的手指略略动了动,但没醒。
魏如意知道,二哥心里一定是还有一个解不开的结。
魏如意沿着床榻边坐下,望着他浅笑:“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弄坏了父亲一直珍藏的金砚,父亲气得要动手打我,那时候还是二哥出来帮我背了这个黑锅,结果被父亲一顿打得差点没醒过来。那时候我就想,二哥当是这世上最勇敢的人。”
魏如意没有刻意去看他,而是仿佛陷入了过去的回忆当中。
她喃喃道:“三姐姐那时候总说,仿佛我才是二哥的同胞妹妹,还嗔怪二哥处处偏疼我,不过三姐姐也好,二哥也好,在魏府里,只有你们待我是真心的好,这样的恩情,如意一辈子也不会忘。”
魏祁章的眼睫毛微微颤了颤,魏如意没有察觉。
她想起曾经年少的时光,笑容又深了起来:“二哥,你知道今日莲心去找我吗?她刚去的时候,那单薄的身子,我还以为她旧疾又发了,直到我看到她苦苦强撑着笑容来求我,而后忍不住崩溃大哭,我想她应该是知道二哥待我的心思的。”
魏祁章微微颤动的手指停下,却依旧没挡住魏如意接下来的话。
魏如意知道,魏祁章心里的结,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小心翼翼的不去触碰,不去挑开,却没想到这结不但没有因为她的视而不见而消失,反而化成了脓。所以如今,就算是痛,也要挑开这个化作脓疮的结。
“二哥,如意感激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事到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你的心思我知道,莲心也知道,但我想,莲心她没有责备的意思,我也没有。二哥永远都是二哥,是如意最亲的人,是永远替如意挡着风雨的人。”
魏如意说完,魏祁章的眼角终是滑落热泪。
魏如意见状,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也没有再做停留。
她起了身来,语气带着几分雀跃:“念念如今又胖了,我想着,今年得空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三姐姐吧,江南风光甚好,以前你不是一直跟我说江南水乡么,如今若是你愿意,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说罢,魏如意才转身往外而去,身后的魏祁章已然是睁开了眼睛。
魏祁章眼中含泪,但他这一次,终究没有再做挽留,只是看着魏如意慢慢拉开紧闭的房门,看着外面的阳光落在她身上,渡上一层浅浅的光。
莲心的声音在外响起,似乎在焦急的跟魏如意说这些什么,魏祁章觉得耳朵里好似灌了水,所有的声音都漂浮着让他听得不真切,但莲心红着眼睛提着裙子匆匆跑进来的样子,他看得清清楚楚,这几个月日日在他耳旁响起的温柔声音,他也还记得。
“魏公子,你醒了!”莲心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她扑倒床边来,看着醒来的魏祁章,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她害怕魏祁章生气自己找来了魏如意,她也害怕,魏祁章醒来后告诉她,他根本不想看到她……
可这一切的紧张害怕,都被魏祁章温和的笑打散了。
他的眉目变得疏朗起来,不再如曾经一般,含着戾气,含着隐忍不发的锐利,只有温和,温和的就好似如今秋日里的阳光,和煦温柔。
“莲心。”魏祁章轻轻唤她。
莲心立即上前来哽咽着道:“我在呢魏公子,你别担心,你不会有事了,如意姐姐她们也都平平安安的,我这就去跟如意姐姐说……”莲心要转身出去,却听到她做梦都曾日日惦记的一句话如梦幻般飘了来:“你愿意嫁给我吗?”
莲心脚步僵在原地,侧过身望着魏祁章,她以为她是太期盼了,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但魏祁章依旧温和的笑着,看着她轻轻的笑:“就在这个秋天吧,这样的天气我很喜欢,我们成婚吧。”
莲心确定这真的是魏祁章的话后,眼泪再也忍不住,上前伏在魏祁章身上便大哭起来,没有任何隐忍压抑的痛快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