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就去。”
琳琅赶紧曲了曲膝盖,一阵小跑就往百花园去了。
蓉姑姑见琳琅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心疼地拉过陆白羽的袖口。“我的好少爷啊,您看,好端端的相貌,这脸上又挂彩了啊,当是唱戏上妆,好玩的吧。”
陆白羽连忙解释,替琳琅撇清关系。“我知道蓉姑姑关心我,这事儿不怨琳琅,都怪德荣,不好好赶车,愣是让我撞车上了,纯属意外。”
陆白羽把矛头直指德荣,可陈其玫和蓉姑姑心里对琳琅的成见,绝不是靠他三言两语就可以化解的。事实上,每次他带着琳琅出门,都会惹点不大不小的意外回来,不是擦破了点皮,就是崴了腿脖子,染了风寒……意外多了,更是坐实了琳琅扫把星的恶名。
蓉姑姑认准的事,一百头牛也拉不回来。“你远着她点,看又把你给祸害了。”
“真没琳琅什么事儿。”陆白羽跟他说不清,知道陈其玫肯定要训话,横竖逃不过,硬着头皮上。“我娘亲呢?”
蓉姑姑替他捋直坐皱的袍角。“寿安堂等着你呢。小心点说话,别惹恼了夫人。”
陆彦生娶了陈其玫做正房,男人们饱暖思**,尤其是生意越做越大,遍布五湖四海,逢场作戏久了,就生出点风流倜傥的雅致来,为人有重情重义,外头的女人既然给陆家开枝散叶,哪有不认祖归宗的道理。姨太太一连进了三房,各自都有所出,陆白羽之下,还有两个弟弟陆从白、陆从骞,一个妹妹陆云淓。
陈其玫原是大江国宰相陈维烈的千金,年少时追逐真爱,跟陆彦生爱得轰轰烈烈。陈维烈看不起陆彦生商贾出身,多次使计从中阻挠,不想非但不奏效,反而催化了这段门第悬殊的爱情。陈其玫一怒之下就自备嫁妆跟陆彦生私奔过日子,为此,陈维烈跟陈其玫几乎是断绝了父女关系。陆彦生不负所望,用陈其玫随嫁的第一桶金开创了他的茶庄生意,如今摇身一变成了长安城的首富,陆氏茶庄出品的茶叶抬升成了御前贡茶。陈维烈这才对陆彦生这女婿越看越对路,与陈其玫的关系逐渐缓和。
陆彦生一直把月琳琅当做故人之女,心里好生记挂,并不把她当成下人看待。无奈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府上女眷多,只有陈其玫知道琳琅确实的来路,其他三个姨太太都当琳琅是陆彦生在外面的私生女,对她明里暗里各种打压对付。要是过分高抬琳琅,保不齐被人撺掇收拾,既然无法护琳琅周全,他索性让陈其玫做主给琳琅一个安生的角落,不落人眼前,免得被人记恨。
陆白羽是陈其玫的独子,更是当朝宰相的外孙,论家世、人品,那一桩不是顶顶当当的拔尖儿。可这小子就是猪油蒙了心肝,除了月琳琅再没有其他人插得入眼。惹得陈其玫对琳琅也是牙尖上痒痒的,想啃了吃了都不为过。
寿安堂,夜风刮着堂口下的两盏风灯。
陈其玫敛着容色,正坐在蒲团上敲木鱼,手指拨弄着一颗颗鸡油黄老蜜蜡佛珠。
陈其玫搁下手中的活计,端着慈爱的相貌。“你来了啊,过来说话。”
“娘亲,儿子回来了。”
陆白羽一露面,白净的俊脸上一块擦伤的血痕,登时揪住了陈其玫的心。心尖上绷紧的弦,啪的一下绷断了。每次跟琳琅出去,都要惹点幺蛾子回来,祸害不算大,但是难保下次不会出大事。她就是禁不起陆白羽闹腾,只要随了他的意。可眼下再也不是溺爱的时候了,陆白羽快及弱冠了,再不料理分亲事,都快成长安城的笑柄了。
陈其玫眼色不错,喃喃道:“又伤了回来啊。”
陆白羽紧张道:“是德荣不好好赶车,跟琳琅没半点关系。”
陈其玫拍了拍陆白羽的手,态度缓和。“没说这档子事了,大男人擦破了点皮,值当什么。”
陆白羽眨了眨眼睛,陈其玫今日有点反常,平素里哪怕他剪个指甲,她都要揪心怕碰到皮。“娘亲,有何示下?”
陈其玫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
“得。我知道了。”陆白羽神色不悦,“横竖你是让我娶个媳妇儿,替您管管家业。您知道儿子的心思,打小就喜欢琳琅,别人一概看不对眼,你就从了我吧。我知道您忌讳什么,琳琅背负血海深仇,怕她命硬克我,更怕她的灭门仇人找到她,连累了我们陆家。”
陈其玫连忙抬手掩住陆白羽的口。“胡说些什么,琳琅的来路统共就你爹、我、蓉姑姑,还有你四个人知道,你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声张,不仅是为了陆家,更是为了琳琅的性命着想,你再这么咋咋呼呼的,人多嘴杂,到时候仇人寻上门,你可别怪咱们护不住她。”
陆白羽审慎闭嘴,点头称是。
陈其玫转了个腔调,商量道:“真有个事要跟你说,昨日去你外祖府上,听你外祖说,正二品尚书令李宁国的千金对你有意,想让你外祖撮合。李千金高门大户,知书达理,我看这门亲事靠谱。”
陆白羽成了个摇头的陀螺。“我说一遍,只有一个答案,不行。”
陈其玫脸色阴沉下来,随时要打雷下去发作开。“既然你这么冥顽不灵,也别怪为娘的狠心,别说那琳琅对你没意思,就算有,我也能棒打鸳鸯。”
陆白羽觑见陈其玫脸色不妥,心知她不是个善主儿,肚子文章做得响亮。“您这话什么意思?”
陈其玫阴测测的笑道:“倒是你提醒我了,琳琅身上背着血海深仇,她是仇家的落网之鱼,要是我放风出去,十年前月海山庄惨案尚有活口,你说,琳琅还保不保得住?”
陆白羽心下大骇,陈其玫这招隔山打牛用得妙极。他要是忤逆,就是把琳琅往死路上推。“没想到,您这么狠?”
“为娘者宁可肝脑涂地,势必要给儿子最好的安排。那琳琅在陆府是生是死,喝粥吃饭,全看你陆大少爷如何抬爱了!”陈其玫话已至此,心觉疲累,一颗拴在陆白羽身上,被他百般辜负,还指着脊梁骨骂她狠。
陆白羽只能稍退一步,但他与琳琅朝夕相对了十余年,如何心狠也割不断这份痴情。“我要琳琅,无论如何,我要琳琅!”
陈其玫决断看了陆白羽一眼,他神色溃散,心里愁苦。但为了儿子的前途和陆家的安宁,她忍耐太久了,只能一意孤行。“琳琅不能上台面,你非要她,行,指给你房里当通房丫头,将来生了孩子,也断不能入族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