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其玫看着陆白羽和月琳琅从百花园南门走出,背影纤长雅致,光晕华丽,真真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璧人。
陈其玫笑意收敛,倒也看不出喜怒。“你瞧,咱们家白羽对琳琅那丫头的心思,真是人尽皆知。若是十年前,那定是一桩和和美美的喜事,只是……”
“少爷估摸着,还想着陆家和月家订着娃娃亲的事儿。”蓉姑姑是个聪明人,陆白羽打小就是她拉扯大,十年来,琳琅也在她眼皮底下长大。“琳琅这丫头,凡事知规矩,懂进退,不拿自己原来的身份困着自己,知道寄人篱下的分寸。”
“琳琅那丫头半年前已及笄了,要说也应该许个人家。就白羽那性子,琳琅要是许了别人,他非跟我闹上大半辈子。”蓉姑姑搀着陈其玫走在青石板上,石板与石板之间缝隙不密,且连着三日落了雨,踩着个石板边缘,就会冒出水来。陈其玫欲言又止。“可琳琅这命数……怕是会害了白羽。十年前,风光无限的月家大户一夕覆灭,全家一百单七口灭门,单单留了五岁的琳琅,可见她命硬啊。”
蓉姑姑连连点头,想起那十年前月家灭门血案,心有余悸。“老爷善心,念在与月老爷子多年的交情上,从乱尸堆里把琳琅给挖了出来,一直将养到现在。丫头也懂事,不拿自己当小姐,躲在这百花园里。就是这大少爷,就爱招惹她。”
“也是啊,我想着白羽要真是喜欢她,就收了他当个妾,这已经是我的底线。但终究是怕她克夫命硬,哪怕是当个妾,喊我一声婆婆,也怕被她折了寿,这可怎么是好?”一不小心踩到了青石板边缘,一注黑水飚了陈其玫半身。“你看,哪怕是随便说说,都趟了这浑水。何况……那十年前的灭门惨案,留了琳琅一人,要是那仇家要斩草除根,祸延到陆家身上,真是不堪设想。”
蓉姑姑搀着陈其玫,低声道:“这丫头,得送出去。”
月家与陆家原是世交,月家经营丝绸生意遍布大江国各地,月望山为人精明,却不失厚道,陆家是做茶叶起家的,起初陆彦生的茶叶生意还是乘着月望山的东风才渐有起色。月望山开辟了一条行南走北,穿西贯东的商路,深知独食难肥,丝绸搭着茶叶从华夏走向西域,又从西域引进新工艺和新产品走回华夏,一起发家致富。
十年前的一场浩劫,不知是得罪了谁,月家被屠尽,山庄尽毁,至今月海山庄入夜便是鬼魅嘶吼声,凄凄历历,闻之后怕,久而久之,月海山庄成了远近驰名的鬼庄,方圆百里,杳无人烟。
陆彦生闻讯赶去月海山庄,已经是大屠杀的两日之后,乱尸从庄门口一直横陈到了月望山的卧房,血流成河,昔日繁华,一夕溃灭,竟成了彻底的死庄。
陆彦生找到月琳琅的时候,那是在天井里,缘墙斜靠陈着几个下人的尸身,他当时并未听到琳琅发出一息哭泣,只是恻隐心起,不忍看下人们的尸身就这样随意的凌散,他扯开尸身想投入井里,只见贴着墙坐着一个幼小的女童。瞪着红透的双眸,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木然,因惊惶恐惧已欲哭无泪。
“我的好琳琅,陆伯伯在……”陆彦生抱着稚嫩惊惧的月琳琅,仰天望着,好似在告慰着月望山的在天之灵。“月兄,我陆彦生,感念你的提携之恩,一定会保琳琅一世太平。”
琳琅亦步亦趋地跟在陆白羽身后,走出百花园,寄人篱下,只能委曲求全,磨光身上的尖刺,只为了挽留她们对自己那点可怜的同情心,她为自己那点可悲的算计感到悲伤。可是,有什么办法,十年前能侥幸活下去,已经是一场意外的侥幸,如今身无长物,脱离了陆家,恐怕是真真地活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