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弱水的房间。
一夜无眠。
翌日,依旧在那棵老树下,老陀寺上至主持首座,下至普通僧侣,或是站立,或是跪坐,将楚长歌围绕其中,聆听他讲解佛法,聚精会神,生怕错漏只言片语。
如果让外人见到这一幕的话,定然会大吃一惊,西漠双寺之一的老陀寺,高僧辈出,冠绝佛门,但眼下所有僧人竟然聚集在一个年轻人的身边,聆听其讲解佛法,皆是满面虔诚,仿佛信徒一般,真是前所未有的咄咄怪事!
从天刚蒙蒙亮,楚长歌滔滔不绝,从金刚经讲到楞严经,再讲到法华经,接着是华严经,一直讲到晌午,艳阳如火,他方感口干舌燥。
老陀寺众僧听得如痴如醉,无不是陷在博大精深的佛法至理中不可自拔,听得楚长歌的声音戛然而止,相继回过神来。
一执颇有些眼色,忙吩咐随侍一旁的小沙弥道:“快去为人间佛端壶凉茶来。”
一尘盘坐在蒲团上,合十叹道:“阿弥陀佛,老衲以往自问对我佛经典还算是略通几分,结果与人间佛相比,竟不如伢伢学语的稚子,枉老衲痴活这般年岁,实在是惭愧,惭愧啊!”
“阿弥陀佛。”身旁的诸位首座,齐声唱了一声佛号,面色亦是不太好看,想来亦觉惭愧不已。
楚长歌不由得面露笑意,来老陀寺本是为感悟佛学至理,结果却是无意间破了千佛大阵,窥见隐藏于其中的佛法奥妙之真谛,成了老陀寺口中的人间之佛,眼下更是从学徒一跃而成了师傅,转而为这些和尚讲解起佛法来
“万事万物,皆有其本质所在,无论是大道万千,抑或佛学至理,亦是如此。只要能洞穿其中本质,其神秘奥妙,自可拨云见月。不过,这需要一个契机,也就是俗称的缘法。缘法一到,哪怕不知佛者,亦可修成正果,而缘法未到,即便是韶华白首,穷尽一生,亦是无济于事,难以领悟佛法真谛。所以,诸位大师切不可妄自菲薄,唯谨守本心即可。”
他声如洪钟,浑身竟是隐隐有金光绽放,恍若佛陀一般,淡淡道:“人生如梦幻泡影,镜花水月,唯有放下执着,方能修成正果。”
众僧合十道:“弟子谨记。”
喝过凉茶润了润喉,楚长歌接着继续为众僧人讲解佛学经典,直到天色阴沉,方才散去。
如此一连半月,就在这棵老树之下,白昼时他便坐于此,讲解佛法,至天黑而罢。
起初仅仅只是老陀寺众僧前来听讲,后来不知怎的风声传了出去,周边佛寺的僧人,乃至是虔诚礼佛的信徒,知道如今在老陀寺中有一位人间之佛在讲解佛法,无不是大喜失色,争先恐后前来聆听。
继而渐渐越传越广,诺大西漠,几乎业已人尽皆知,如同朝圣一般,成群结队,人山人海,齐往老陀寺赶来。
待到后来,老陀寺已经是容不下恁多人前来听讲了,还是一执有办法,以法术幻化老树下的画面,使得那些慕名而来的僧人抑或信徒即便不在老陀寺中,也能在外面目睹幻象,聆听佛法。
半月匆匆而过,对于那些僧人抑或是信徒来说,倒没觉得什么,终日沉浸于奥妙莫测的佛法之中,实在如同享受无异,可对于楚长歌而言,却算得上是折磨了。
其实他之所以驻留老陀寺这么长时间,答谢老陀寺是其中一方面,而另一个原因,却是生怕离开之后,弱水会将对他的非分之想,迫不及待的付诸于行动
他可绝不会认为弱水只是说说而已,虽然与弱水相处的时光并不算久,但他对这位混沌神灵的性格可以说已然是了如指掌,深知弱水从来都不会开玩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会一五一十的做到!
他害怕了,前世曾登临众生之巅的他,竟是不可抑制的畏惧退缩了。
他害怕弱水真的会说到做到,所以迟迟不肯离去,终日驻留在老陀寺中,以为众人讲解佛法来掩饰他不敢离开的事实。
可是,弱水虽然貌似没作他想,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连着讲了半月的佛法,他也着实有些心神疲惫了。
他准备离开了。
这日,老陀寺中突然走出僧人,对外传讯道:“从即日起,讲坛到此结束。”
人间佛不再讲解佛法了?
老陀寺外,数之不尽的僧人抑或信徒,闻言顿时炸开了锅。
这半月以来,来自西漠各地的僧人抑或信徒,近乎有百万之众,在老陀寺外安营扎寨,只为每日聆听寺中的人间佛讲解佛法,而此时讲坛突然毫无征兆的宣告结束,这些人只觉猝不及防,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有来晚的更是急得红了眼睛。
“为何要结束,这恐怕并非是人间佛的意愿吧?是不是你老陀寺包藏祸心,不愿人间佛再继续讲法,故而假传佛旨?”
“我等恳请人间佛一见!”
“是啊!求人间佛相见!”
“人间佛为何还不出现?难道是老陀寺刻意隐瞒什么,未将我等之意,传达给圣佛?”
“老陀寺的听着,如若人间佛再不出现,休怪我等砸了你这间寺庙!”
曾几何时,老陀寺在这片西漠,乃是无上圣地,信徒无数,为无数生灵尊崇敬仰,岂敢有丝毫不敬,然而此时此刻,群情激愤,百万之众,仿佛汪洋大海,蠢蠢欲动,怕是再不见楚长歌出现,就要将老陀寺踏成一片废墟了。
就在这时,忽然一片金光从老陀寺中升起,汇聚成金色祥云,一位白须老僧伫立其上,合十说道:“阿弥陀佛,人间佛即将离去,尔等不可造次!”
声音如暮鼓晨钟,传扬千里,震耳欲聋,所有人全都能清晰听见。
与此同时,一位老僧踏空而起,沉声问道:“人间佛意欲离去?这不过是你老陀寺的一面之词而已,谁知讲坛停止,是不是你老陀寺在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