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秀笑道:“要是没有诚意,我就不会与你讲这么多。说实话,这座官宅在你手里压了得有三四年了吧?一直脱不了手,其中的缘由,你是不是该讲讲?”
赖牙侩眼珠轱辘一转,嘿笑着还想狡辩,朱秀摆摆手打断,笃定地微笑道:“甭跟我瞎掰!这房宅院墙建了得有十好几年,门屋和两扇大门却是新的,以前三间两架的门屋被改成了一间两架,以前的朱漆大门现在换成了黑漆门,所有屋脊上的对兽装饰都被拆除,这里以前不是官宅是什么?”
赖牙侩没想到朱秀瞧得清清楚楚,更是知道这里面的差别所在,一脸为难地犹豫了下,叹了口气道:“小郎君好眼力,这里以前的确是一座官宅,乃是二十年前,时任房州长史的任知古任老爷家的宅子。”
“任知古?”朱秀蹙眉,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迅速在脑袋里搜索起来。
“可是天授二年,在凤阁侍郎任上,被授予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的任知古任相公?”朱秀沉声道。
赖牙侩惊讶地“咦”了一声,没想到这位小郎君竟然能一口道出任老爷的履历。
莫非他也是官宦之家出身?
可是瞅瞅他身边的人又不像,赖牙侩有些糊涂了。
“敢问少郎高姓大名?”赖牙侩谨慎地作揖探听道。
朱秀淡笑道:“不敢,我家姓朱,乃是水口乡陶朱村人士,世代务农,并非官宦人家。”
赖牙侩低头寻思一阵,“莫非是天授元年,被举为房州乡贡的朱举人家?”
朱秀微笑点头:“那正是家父!”
赖牙侩恍然,忙拱手:“原来小郎君也是士绅之后,难怪见多识广,失敬失敬!”
方翠兰和朱慧娘笑意盎然,腰板都挺直几分,时隔多年,县城里依然有人记得当年身为竹山县之光的朱大全,真是叫朱家人心里荣幸自豪。
当然,区区一个乡贡郎,还不足以让混迹县城多年的赖牙侩纳头就拜,不过这也算是解释了,朱秀为何能瞧出这处宅子暗含的玄机,至少让赖牙侩知道,他朱家人可不是好糊弄的。
“任老爷前往神都任职后,他的夫人因为喜欢城外黄竹岭的风景,便买下这座宅子,从此在竹山县安顿下来。
一开始倒也相安无事,可是没过两年,任老夫人便患了重病,一直平步青云,刚刚拜相的任相公,也突然遭贬,听说是被贬为江夏县令。那时房州便有人传言说,是这座宅子的风水不好,耽误了任相公的前程,克着任家,这才让任家接连倒霉!
任相公被贬的消息传回后,任老夫人心忧之下,不久便病逝,刚刚修葺一新的门房和乌头大门也不得不拆除,任家料理完老夫人的丧事,便投奔江夏而去,独留下这座空宅子......”
赖牙侩长吁短叹:“前些年,我以为凭借某赖牙侩的金字招牌,能在短时间内将这座宅子脱手,没想到一拖就是四年。租得起的人家嫌弃这里风水不好,敢住的又给不上价钱,高不成低不就,耽搁到了现在。”
朱秀听罢点头,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方翠兰这会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租了不租了!再去别的宅院瞧瞧!这宅子邪门的很,可别再克了咱老朱家!”
朱慧娘也是后怕似地道:“小弟,咱们到别处去,可不能让这里的风水坏了你的前程!”
朱秀却是笑了笑,坏风水克命什么的,都是以讹传讹的鬼话,他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头顶马列毛的万丈光芒,诸邪辟易百鬼不侵,岂会被轻易吓退?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十多年以后,短暂的睿宗继位那几年,任知古应该是回到中央,最后在侍御史的位置上致仕。
这更是证明了任知古被贬,根本就是朝廷权力斗争所致,与神鬼之言无关。
这可是一个连宰相都说杀就杀,说灭满门就灭满门的年头,任知古当了八个月的宰相被贬,全家无恙,已经算是很走运了。
朱秀将方翠兰和朱慧娘拉到一旁耳语两句,又施施然地跟赖牙侩道:“话已至此,我家出的价钱摆在这,生意成不成,就看你点不点头!”
顿了下,见赖牙侩一脸便秘似的纠结难受,朱秀又劝道:“宅子确实不错,可没人敢沾染这里的风水,我家倒是不在乎,能住的舒心就行。除了我们,再想找到乐意接手的租客可就难了。”
赖牙侩挣扎了半晌,才长长叹口气:“好吧好吧,我吃点亏,租给朱小郎家便是,算是赖某与朱小郎交个朋友!”
“不过可要说好了,两个月后五十贯的押金一分不能少!还有,一两年后,我这赁钱可是要涨的!”
朱秀心中暗喜,面上淡淡地道:“好说好说,两个月后尽管来拿押金!若住的舒坦了,不消两三年,说不定我家就直接买下了!”
赖牙侩全当他是说大话开玩笑,也不以为意,随口笑道:“这宅子任家作价六百贯,一次付清,若诚心买,五百三四能拿下,朱小郎若是手头宽松了,等下次任家派人来时,我也可以代为撮合。”
当下,方翠兰便取出十五贯钱交给赖牙侩,双方写明赁契,签字画押,朱家租下这座大宅,总算是在县城有了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