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云峰上的生活对于那些没有重要职司的人们来说是悠闲惬意的,对于服役于蒲云间的仆人们而言更是如此,蒲云间是为整个奇云峰制造香料的地方,上至年节祭祖时的焚香,下至丫鬟们佩戴的香囊,都由此间出产。制香本身是个烦难的事情,但是在蒲云间,由仙家引来活水,又顺逆如意,缓急由人,在嶙峋山石间推动数百磨香小磨,每个小磨都编有字号,要粗要细,要干要湿,要浸要滤,就是一个生手,只要查了卷宗,按数投料,加之奇云峰上诸般香草无所不有,不像市卖货品质参差不齐,轻轻松松就能研制出凡间老师傅也制作不出的好香来。
供职于此的仆役们,自然乐得轻松,每日将传来要制的香投下,接着在取香之前就各寻乐子,这里因为捣香喧嚣,所以离肖家族人所居甚远,只要不耽误了取香,也没有旁人来管束他们。这日恰巧一个制香丫鬟的妹子被选为花舞女童,刚刚在小姐们面前献了舞下来,趁难得的闲暇找姐姐玩耍,众人看到,都吵闹着要看“小姐们看的花舞”,立时在分料的敞厅中扫出一块净地来,把开工时拜神的毡条拿来铺上,那个女童推辞再三,盛情难却,在众人面前翩翩起舞。
只见她头上打了一对小巧可爱的螺髻,满头乌黑油亮的头发上除插了一只振翅欲飞的金蝴蝶外别无它饰,那蝴蝶又做得分外精致,倒好像真是一只蝴蝶落在少女发间一般。上身穿着半袖绣金线杏黄衫儿,袖口倒做成仿佛垂胡袖般紧缩样式,用一根同色丝带系了,在肘侧打一个蝴蝶结子,黄衫底下又穿着一件白缎长袖衫,袖长至腕,袖口十分宽大,舞动起来格外飘逸,下面是一条纯白色的百褶裙子,单看倒还罢了,唯独跳起舞来,众人才看到裙子上这些褶皱忽然如雨丝细密,忽然如鱼鳞伸展,配合着女童的舞姿,竟然硬是能演出金钟花在风雨中摇曳的风姿。
众人看了她衣饰鲜明,舞姿动人,况且又和女童的姐姐素日要好,当下齐声叫好,纷纷赞道:“如此必定是第一的了!”
女童尽力跳了一回,下来喝茶时,听到众人夸赞,摆手撅嘴说:“我在席上听姐姐们说”
众人本来正热闹开心,听到她提到众小姐的说话,都支了八个耳朵要听她说话,立即安静了,女童正要接下去说时,忽然听到一声凄厉之极的长啸,不似在场众人声音,顿觉毛骨悚然,吓到:“是谁?”众人纷纷笑道:“我们这里都是些隔绝水渠的乱石,想来是石间风响,这左近哪里有人?”女童的姐姐也抚慰道:“附近方圆数里都是捣香场,风行水上,常常怪响好似人声,有吟有叹息,我刚来时,偶尔听见,也被吓了一跳呢!”
女童刚刚镇定下来,正要再度启唇,就听到两扇门扉轰然作响,这下连大人们也都坐不住了:“动静这么大,若说是砸门,咱们这里的门怕是都要被砸飞,可这声音又不像是在近处,倒是像底下乱石滩传过来的那里又哪里有什么门?”
众人这下都顾不上小姐们的八卦了,急忙跑到外头,横竖女童在此,小姐们的八卦待会儿再听也不迟,眼前的怪事先看个究竟待他们跑到外面一看,个个都惊讶得伸了舌头:“这是哪里来的妖风!”
只见远远的一团乌压压的黑云,将整个乱石滩都罩满了。
当时就有两个年少的惊讶道:“这是什么?”“要不要报告管事?”
正说话间,忽然乌云向前略滚了一滚,也没看到有什么东西拦阻,就听见雷霆之声轰鸣,竟然连地面都震动起来,蒲云间的七八个人没有防备,一时间全部摔倒在地,正哎哟之声不绝时,就见一道火链般的电光当空闪过,在距离蒲云间众人不过一丈多的空中爆开,炸成无数电火四散开来。
“不好!走了东西了!”仆役中一个年老的喊了起来:“快寻地方躲避!这地方当不得几下!”
众仆役都是世代在奇云峰上服役的,一听这话全都心里有数,当时也顾不得身上脸上摔肿的地方了,忙着互相搀扶着往里间躲去,当中又有一个机灵的小伙说:“前日有分派做报信神香的,上头还没领去,我先寻一根点起来”众人一起称是,他就跑到自己工位去寻那香点。
马管家这辈子从来没跑得这么快过!被他邀到孤梅院的众人中,数他年纪最长,见识最多,虽然肖家不会教他什么仙术,但是经年累月耳濡目染,也知道了些东西,一听怪声从梅树上响起,立时丢下东西,拔腿就跑,再不犹豫奇云峰是什么地方?能在这里撒野的,绝不是什么寻常鸟兽,宁可事后被人取笑,也要先得了眼前性命不可!
他一口气冲出乱石滩,不管地面乱震,一路跑到蒲云间,看到什物香料撒了一地无人收拾,知道这里众人已经预先避开了,好在他过去偷懒时,也来过蒲云间与人掷骰,明白此处地理布置,喘吁吁地向里间走去,不是他不想往更安全的地方跑,实在是他脚酸腿软,再走不了几步了。
正往前摸时,忽然腿脚被地上一坨绊了一下,险些一跤,低头一看,登时吓得魂飞天外!
地上不是别物,正是一个与他相熟的蒲云间小伙儿,就见他躺在地上,双眸紧闭,面带微笑,容颜比往日更艳三分,若不是口中吐出一支黑色灵芝,马管家肯定以为他是喝多了睡着了!当然,现在他肯定不这么以为了,当下连滚带爬地往旁边尽力挪了几步,正好地面一晃,彭地又倒下一件东西,马管家忙碌中也没看是什么东西,正苦于没有家伙,顺手一把抄在手里,定睛一看:“天哪!”
他摸到手里的不是别的,就是方才于众人面前献舞的女童,女童也是一般面上含笑,口中衔着一支黑色灵芝,这次挨得近了,他分明看到灵芝的伞盖上经了震动,淅淅沥沥地淋下红色来这根本不是什么黑芝,这黑色,是
“竟然有一个漏的。”听到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马管家周身三十六万五千根寒毛,根根都竖立了起来,不为别个,为的是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老匡头他前日还与他喝过酒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