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赏雪,杨家的大门敞开着。
大雪天里行人无踪,天地间一片苍茫,一身单衣的道人独行而来,在积雪上留下一行浅浅的脚印,郭啸天握住了饭桌旁靠着墙的双戟,这雪天里,铁戟通身冰凉刺骨,而郭啸天浑然未觉的样子,只是低声提醒道:“这道人身上有些功夫,此时路过牛家村,似有些蹊跷。”
杨铁心也不得不警惕,前些日子里,他们才杀了东厂的人,虽然曲灵风引走了东厂的视线,但也难保他们的行踪不会泄露。
杨铁心到底细心一些,低声道:“这人未曾掩饰行迹,许是武林中人偶然路过。”
“要不要摸摸他的底?”郭啸天犹有疑虑道。
“这大雪天里赶路,必有原因,行事就急,还是莫要多生事端。”杨铁心虽然爱交朋友,但此时却不愿多事。
那道士似徐实急顷刻间便于立在院中的郭杨二人隔着一扇木门,擦肩而过,就在这时屋内的李萍许是担心丈夫,又或是孕中泛酸呕,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声。
听闻此声,那道士突然急停,背上的长剑只是一绕,便出现在手上。
剑未出鞘,只是用剑尖在身旁一挑,便从雪堆之中挑出一团来,击向杨铁心两人而去,雪团灌注内力,发出呼啸的破空声。新雪本就松散,就算用手去捏,也极难挤成团,但在那道人一挑之下,去势居然甚急,不亚于飞蝗石这等精挑细选出来的暗器。
杨铁心担心他在雪中藏了什么暗器,便用铁枪远远一戳,将那雪团击碎。
铁枪才触及那飞来的雪团,就见那雪团自己散去,才知道这雪团看声势不小,却浑然不受力,如此轻重自若,非但准头极准,还得有一身不凡的内家功夫。要知道江湖上火枪盛行以来,暗器高手就渐渐少见,能以剑鞘击雪如石者,比起飞镖投石,都要高明的多,已经接近摘叶飞花,皆可伤人的上乘境界。
如此高手,大雪天里经过这小小的牛家村,更是突然出手试探杨铁心的武功,已经让杨铁心生出凛然之意。
那道人冷笑一声,脸上满是鄙夷不屑之色,冷然道:“只看这院中雪痕,便知道有人曾在此使过一套枪法,看那雪上留痕,虽是四面八方,却有一股一往无前之气,上面留下的脚印,更是稳扎稳打,不以游走为先。”
“这不是江湖枪法,而是军中枪术。”
“这小小的牛家村,在临安左近,江南人家,却住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北人,使用的还是西军枪术。更是武艺不凡,只看那脚印丝毫不乱,谨慎有度,便知是一位军中高手。两位持枪持戟,武艺不凡,却来这里装一个临安乡农。”
“东厂的人不会如此大意,你当是八旗的高手罢!来这里埋伏老道……”
“说,原来住这里的人,可是被你们害了?”
那道士怒极起来,发须飘飘荡荡,目光炯炯,神采惊人。
杨铁心气极反笑:“哪里来的道士,真不知好歹。”郭啸天道:“大哥,此人故意试探我等,断不可放他离开。”
“鹰爪子,终于动手了吗?”那道人喝道。
他只待杨铁心出手,身随枪走,趋避进退,这长枪短戟都是长兵,最怕这种贴身短打,军中高手杀伐固然狠厉,但若遇着江湖中人身法游走,便常常吃亏,这道人刚刚杀了近百的金旗兵丁,虽然冒雪赶路了几个时辰,但胸中的一腔杀气,非但未消弭,反而愈发豪迈。
道人欺身靠近,一掌切向杨铁心右手,却要击打他的神门穴。
出手之快,真是瞬息之间,刹那之变……
杨铁心抽动长枪,寻常枪法高手,被人欺近身前当是抽身而退,拉开距离,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被人欺身而近,长枪发挥不了攒、刺、打、挑、拦、搠的功夫,只能架、闭,还不如一根短棍好使,盖因长枪移动抡起一个大圆,而贴身功夫,却直走一线。
无论如何,招架都比拳脚慢上一线。
这一线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丘处机预料这两位军中高手,当会相互回护,利用两人四只手的优势,缩短出手变招的时间,以弥补长兵贴身的破绽,特别是那一双短戟的高手,若是两人配合默契,这铁枪双戟一长两短,参差错落之下,击杀比两人武功高一个层次的高手,都不在话下。
但丘处机自矜武功高强,就算军中高手配合更默契,他也有办法以绝高的眼力,让两人相互干扰,发挥不出配合来。
但让丘处机意料不到的是,在他欺上杨铁心时,持戟的郭啸天非但没有回护,反而抽身而退,有袖手旁观,静待两人自己分出胜负的意思。
杨铁心在枪杆尾部一按,整一杆铁枪如同一根弹簧一样抽动起来,他左手为支点,右手把在枪尾上,双手之间,只抓了长枪七分之一的长度,以杨铁心左手支点为分割,长枪分成了六比一的两个部分,构成一个力学的杠杆。
谪仙武学物理学枪法。
如此一来,枪尖的位移,当是右手把持枪尾位移的六倍,但因为杠杆效应,尾部力量的做功因为杠杆的传导而分散,枪尖灌注的力量就不足,可杨铁心内力之浑厚,尚在丘处机之上,更有铁枪枪杆受力弯曲,如同一根铁铸的巨大弹簧,蓄力弹性势能。
因此铁枪抖动出去,枪尖滑动抖落一朵巨大的枪花,如同漩涡一般将丘处机上半身前前后后完全笼罩在内,此时丘处机已经靠近杨铁心六尺之内,本以为避开了最具杀伤力的枪尖,力大势沉的枪前部,因为杠杆效应而力量最弱,位移较慢的中后部,本成不了威胁。
可那枪卷如龙,一根充满弹性的枪杆,犹如一条巨蟒。
以身体最坚韧的中部,向其缠绕绞杀而来……
一时间一杆铁枪,似有首位相接,凭借铁枪出色弹性形变不断缠绕丘处机,将他穿在长枪之上的势头。丘处机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草绳,要被杨铁心缠在铁枪上。
丘处机拳脚不能走那一线,若是他直直打过去,只会让那手脚如同一根毛竹,一根麦秸一样,被那旋转的枪杆缠绕,绞碎,在那犹如蟒龙的枪杆面前,丘处机的手脚不会比草绳硬到哪里去,他的骨头都会一寸一寸的被绞碎。
丘处机只能以身法要绕到杨铁心身侧,避开正面枪势最强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