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有过一场秋雨,庭院杂树的枝头显得潮湿,没有花,有黄了的叶子。一片从树枝脱落,要砸在苏籍的前额。
一阵无形的风,将叶子吹偏去。
苏籍眨了眨眼,笑着将公主她们请进门。
那是大殿旁的丹房,干干净净,还有一口丹炉。
苏籍找来蒲团,请公主坐下。
南康从没受过这般简陋的招待,但她不生气,因为苏籍没有慢待她的心思。
画屏想要擦拭蒲团,南康示意不必。
画屏迟疑一下,就懂了。
若她擦拭,岂不是怨责苏籍在慢待公主。看着公主大大方方坐下,画屏心里幽幽想着,沈道子啊,你可知道公主对你可真是极好极好的,你可不要伤公主的心。
苏籍将荷叶包的猪肉放在一旁,荷叶尖还有水,粒粒珍珠圆。
他笑道:“歌者还没准备好,今天我请公主吃一顿肉。”
南康道:“这肉是为我买的?”
苏籍道:“是啊,我出城走了十几里地,才找到一户人家杀猪,说尽好话,讨了这包五花肉。只是料不到你来得早,若是中午来,那可正是时候。”
南康道:“做这肉很花精力?”
苏籍道:“不花,但得等。”
他打来一盆水,将肉放进去。
然后便没别的了。
南康少见庖厨,她问道:“将肉泡在水里,是为了什么?”
苏籍道:“等血水出。”
他一说,南康就注意到盆子里渐渐有血丝,一盆清水,开始有点浅红荡漾。她注目道:“要等多久呢。”
苏籍道:“慢慢等,也许半刻钟,也许要两刻钟,总得等到血水出尽。”
南康点了点头。
她也安静,看着盆里新鲜的猪肉出血水。
若是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们知道南康公主竟在一个小道观,等着一盆清水里的猪肉出血水,一定觉得不可思议。
毕竟公主不是什么慢性子,而且谁能让她等待呢?
但她确实等了。
也许是因为道观安静,让她心也静了,也许是因为苏籍。
她不知道。
她没有什么杂念,只是注目盆里水中的血丝。
看着它们变多,竟也觉得有些意思。
血丝缠绕着,上下浮着,从一开始慢慢出,然后渐渐出得快,又再慢慢出。就是这么一个过程,没多美妙,却能抓住她的眼睛。
然后她心里又没想什么。
画屏眼珠子转动,一会注目在苏籍的袖子上,一会注目在公主的金钗上,一会看着丹炉,一会又看向房梁,总也不停歇。
“好啦。”
说不清过了多久,苏籍将一盆血水倒掉,又洗了洗肥肉均匀的猪肉。
公主跟着看他洗。
丹房里有竹管引来水。
看着猪肉被冲刷干净,公主觉得很有意思。
她道:“下一步做什么?”
苏籍道:“用大火煮。”
他嘴努了努,指着一口锅子。
公主道:“来,你去生火,我来接水。”
苏籍道:“好啊。”
画屏想过来帮忙,公主道:“我自己来。”
她是金枝玉叶,没干过粗活。
但觉得新鲜。
铁锅打好水,放进猪肉,有点重,但她不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所以端的起来。
另一边丹炉的大火红彤彤的,将半边屋子染成红色。
好似红霞,好似新娘的嫁衣,显得热热闹闹。
火星子不断冒。
公主有点迟疑,画屏很想去帮忙。
苏籍倒没伸手的意思。
公主犹豫好一会,才将铁锅放上去。
这一刻,她闭着眼。
似乎所有动物都对火有本能的畏惧,可人类能成为万灵之首,也是因为人类控制了火。
若一个人能战胜自己畏惧的事物,他就能变得强大。
这不是真理,而是事实。
这个丹炉也有意思,可以升降。
不知是苏籍自己改过,还是本来如此。
苏籍想将丹炉升上去,公主道:“我想看着煮。”
苏籍道:“不行,下面要添柴。不然火会变小的。”
公主道:“我想看。”
若是别人,她肯定说本宫要看之类命令似的话,但对苏籍,她没这么凶巴巴。而是有点可怜巴巴,像个小女孩。
苏籍摸了摸下巴,说道:“好吧。”
他坐在一片,双手虚推着丹炉。
肉眼可见一股热力从丹炉上迸发,那水也沸腾起来。
苏籍道:“不要靠近我就行。”
他不说,公主和画屏也能感受到,此时苏籍好似另外一个大火炉。
白色的水汽从沸水里冒出来,猪肉在沸水里安静的躺着。
公主又像注目血水那样,看着滚沸的水。
这次更不一样。
她亲身参与其中,有成就感。
画屏无聊地陪公主看,更多时候是看苏籍,毕竟苏籍长得还不错。
男子喜欢女子的美貌,女子同样喜欢男子的美貌。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次比等血水要久。
最后苏籍缓缓收回大部分功力,沸水由激烈,变为平缓。
他对公主道:“那里有一壶黄酒,你把它都倒进去。”
公主找到黄酒,照着苏籍的话去做。
她兴致勃勃道:“这次要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