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种无法克服的挣扎与恐惧，绝对会让他们惊慌失措，从而害死自己和周围的其他潜水员……

这根本就不是技术上的问题，而是人的情绪在作祟，只有革除了情绪上的负面影响，这项研究才能顺利的投入生产，不然，就算潜水服改造的再先进，一样会死人的！

一个含着金勺子长大，不识人间疾苦的名流权贵，竟然要为一群地沟毒雾里艰难谋生的底层劳工，去争取所谓的精神自由和独立意志，真是可笑！

这种可笑的东西，在极端的环境下，只会害死他们！

从今以后，我发誓，再也不会和杰斯这种人有任何合作关系！”

…………

奈夫看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原来维克托与杰斯的决裂，是从这里开始的。

随后，杰斯向皮城学院的主管们报告了这件事，维克托因为违背基本人权而受到了审查。

只是，因为这一次审查，另一桩早已在谋划的构陷案件，也悄然的展开了。

“时间：平历一零六四年四月十二日，天气：雨。

我实在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般地步，或许真的是我低估了皮城人的无耻和阴暗吧。

杰斯向学院打了小报告，因为学术上的思想争议，我被判定是违背基本人权，而这件事情还没有完，又来一出。

好吧，我觉得最近真的糟糕透了。

我曾经的老师，那个名叫斯坦威克的老头，竟然堂而皇之的宣示布里茨是他的研究成果，反倒是我，成了那个无耻剽窃的小人。

我提出了公诉，可那群人想当然的以为，一个完全没有人权道德的偏执狂，自然有足够的嫌疑和动机去剽窃他人的研究成果。

在所有人眼中，我成了一个卑鄙无耻，而且还不择手段往上爬的野心家，呵呵呵。

……

布里茨不知所踪，没法为我辩解，我请求杰斯为我出庭作证，他直接谢绝了，我也找过黑默丁格，他闭门不见，还有埃尔法斯，也对我的求助置之不理。

好吧，我的性格虽然孤僻，在学院里的确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可为什么他们要这般眼睁睁的看着正义被糟贱！

……

我败诉了，输得一塌糊涂，再过不久，我就要重新搬回祖安了。

皮尔特沃夫，再也不见。”

…………

维克托回到祖安之后，抑郁了很长一段时间，从他的字里行间能看得清清楚楚。

直到某天，一个刺客的到来，打断了他颓废的生活。

“时间：平历一零六四年八月二十三日，天气：毒雾。

我杀了人，一个刺客，菲罗斯家族的刺客。

他冲进我的实验室，但被我用墙壁上的废酸反杀了。

不过，或许是他太小看我了，动手之前话有点多，也让我知道了许多事情。

他的目的是那本海克斯晶石的研究册子，就是我已经整理成手稿准备发表的那本。

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关于海克斯晶石的，动了他们的利益，所以才要抹除我的存在吧。

皮城学院开除我只是一个开始，难怪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为我说话，原来一切都有幕后主使。

整个学院，也不过只是财阀手中随意拿捏的小玩意儿而已，那些人鼓吹的自由精神和独立意志，在权势面前一文不值，虚伪可笑至极。

这样的刺杀，以后应该还会再有的。”

…………

维克托的猜测没有错，从那以后，刺杀开始频繁起来。

不过，每次维克托都能利用智慧化险为夷。

而这样的行刺，也让维克托开始更多的思考。

当然，不再是个人层面的，而是思考整个皮尔特沃夫和祖安。

……

“我自己的悲剧，或许只是整个祖安悲剧的冰山一角，那些底层劳工，百年来混乱贫弱的祖安，悲剧的根源在哪里？出路，又在哪里呢？”

……

奈夫看到这里，不由自主的轻叹了口气，然后接着往后翻：

“时间：平历一零六四年十一月十六日，天气：毒雾。

布里茨回来了，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找到我的，但它的确回来了，这确实让我高兴了一阵子。

原来它一直都在地沟区，混在那些机器人当中，用它自己的力量，在为祖安默默付出着。

只是，它很苦恼，因为它并没有找到属于它自己的答案。

它无法拯救所有人，它亲眼看见今天掉进化废池而丢掉一条胳膊的人，明天踩着高跷脚，重新出现在了化废池内的身影。

它也看见过被炼金男爵手下抽打至死的地沟孩童，就真的只值十五个银轮，至始至终，四周那些围观的人，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倒是十五个银轮被哄抢一空。

它还看见过百余名底层劳工，被三两个炼金男爵的手下看押着，去收捡剧毒废液池当中的机械零件，到头来只活下来一半，但依然没人反抗。

它说了很多很多，因为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努力的救助居民，修补泄露管道，这么努力的想让祖安变得越来越好，可到现在，看到的却依然都是悲剧。

其实，我也不明白，十多年的时间过去了，我发明了无数机械自动化装置，用以改进工业生产过程当中的事故。

为什么每年还是会有那么多的底层劳工死于非命？

为什么祖安并没有因为我的科技而变得更好？

为什么我看到的依然是一个黑暗且充满悲剧的祖安？

是否，我也像杰斯一样，陷入了一个思维的盲区呢？

这根本就不是科技上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

奈夫继续往后翻阅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最后一页。

“时间：平历一零六八年一月三十日，天气：毒雾。

距离我被皮城学院除名，已经将近四年了。

现在看来，回到祖安，或许是更好的选择，如果在皮尔特沃夫，我永远也不可能有如此深刻的醒悟与认识。

这三年多的时间里，我和布里茨几乎已经走遍了祖安的每一个角落，收集到了大量的资料和实验数据，也思考了许多。

我开始渐渐明白，任何科技上的变革，任何技术上的创新，都阻止不了祖安的悲剧，因为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人类的本性。

我看到了贪婪，我看到了欲念，我看到了畏惧，我也看到了懦弱与卑微。

对金钱的贪婪，对权势的渴望，对掌权者的畏惧，以及面对压迫时所展现出来的懦弱，还有逃过一劫的侥幸与堕落……

这些人类与生俱来的情感，共同拼凑出了皮尔特沃夫和祖安这种极其扭曲的畸形关系和黑暗制度。

皮尔特沃夫纸醉金迷，仿佛出生就坐拥一切，还要贪图更多，自私自利，祖安绝境挣扎，却又麻木不仁，得过且过，从未想过改变，更不敢奋起反抗。

我曾经以为，技术的变革可以让祖安的底层人民过上更好的生活，能更好的活下去。

但如今看来，我错了。

方向错了。

或许，变革的不应是那些机械，而应该是我们人类自己。

只有革除了这些欲念和情感，人类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救赎，救赎自我，也救赎这个肮脏的世界。

……

我想看见的，是自下而上的颠覆！颠覆这黑暗腐朽的制度和绵延不尽的死循环！

我将赐予那些底层人反抗的力量，让他们在面对压榨与迫害时，能够无所畏惧的站起身来，为自己的命运反抗。

……

钢铁永远理智，而且从来不会被恐惧束缚双手。

加入光荣的进化吧！让那些拥有权力的人，畏惧我们，让那些没有力量的人，追随我们！

……

如果这一切终将开始，那就从我自己开始吧。”

…………

这就是维克托的最后一篇日记，写于整整一年前。

而奈夫知道，在接下来的半年里，他便开始了自我改造，将自己的情感全部革除，又在身体内植入了钢铁铠甲，彻底将自己变成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半机械人。

同时，在进行了大量的前期理论工作后，移植半机械人的项目也正式启动。

七月份的时候，维克托救下了一面之缘的小奈夫，自己穿越而来，成了他的最后一个学生……

奈夫默默的合上日记本，长长的舒了口气，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他只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去评价，因为这是一个历经苦难和挣扎后的祖安科学家找到的答案。

这答案或许偏激，或许疯狂，但没有对错，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自己的道路。

他，是真正的先驱者。

而奈夫，也应该有自己的道路，因为他早已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了。

现在的他，是机械先驱的学生……

任何科技上的变革，任何技术上的革新，都阻止不了祖安的悲剧……

这一切，奈夫看得很清楚，但中层广场的那场暴乱，也让他看到了些许希望……

奈夫走出旅馆，伴随着钢丝与轮轴的摩擦声，他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崖壁半空的那个石台上。

虽然下方的实验室早已变成了一堆废墟，但奈夫依然很喜欢来这里坐坐，尤其是傍晚时分。

因为在这里，可以同时看到皮尔特沃夫高耸的城墙和悬崖中被绿雾笼罩着的祖安。

当然，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城楼轮廓间，渐渐昏黄的夕阳……

清风袭来，一只染着灵光的青鸟闯入了奈夫的视野。

它在祖安的机械高塔间展翅翱翔，御风起舞，最后一声啼鸣，轻盈的落在了自己的肩头。

奈夫看了一眼肩膀上的青鸟，又看向远方的皮尔特沃夫。

在晚霞的映照下，他那双红色的眸子，更加明亮了，就如烈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