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宿舍楼,肖诗雯马上说“妈,你跟人家又不熟,问七问八的,人家都烦了!”
雯妈整理着头发不以为然的说:“你懂什么?我告诉你,孩子成才不成才,接触的人很关键!不管你现在交朋友还是将过来找对象,必须得了解对方的背景,盲目跟一个不怎么样的人接触,自己也会受影响的!我看这个夏同学啊,有点儿意思,女生男相,小姑娘不简单呢,而且答话先要想一会儿,心眼不少呢,不过人还是很稳重,应该不是坏孩子。”
肖诗雯一路望着学校门口的一排小饭馆,听的若有若无的,于她而言,夏清似乎是一个没有什么特色的大姐而已。年少的她并不会预想到,这个叫夏清的女人,会在她将来的生活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就这样,高中住宿生活平淡无奇地开始了,在此之前,肖诗雯对住校还是挺期待的。她想象,同一房间几个女生叽叽喳喳地讨论音乐,偶像,八卦,甚至一起疯一起闹。可现实却大大出乎意料。除了夏清和肖诗雯之外,陆陆续续后来的同学都来自郊县,似乎都在脸上写着四个大字:学习至上。
统一的衬衫配运动裤,统一的扎的死死的马尾,统一的一手拿饭盒一手拿课本。娱乐八卦在这个宿舍是进行不下去的,因为这群视学习为生命的女孩子最大的小乐趣就是在课本中发现了不同寻常的事物,最大的小淘气就是不小心做错了练习题。
肖诗雯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沉闷和枯燥。虽然夏清和剩下六个人一样老气横秋,但她自己却努力区分开来,经常在路过其他人的时候努力挺起了胸脯,在脸盆的使用,水杯的使用上也刻意的讲究。也是因为上下铺的缘故,她和肖诗雯自然就走的近了一些。但夏清并不会把肖诗雯视为知己的。休息的时候,她常常或坐或靠在床上,半眯缝着眼睛,冷冷观察着宿舍其他人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肖诗雯的所有动态都逃不出她的视线。
一起吃饭或者晚自习结束,肖诗雯会欢快的跟她分享自己从收音机听来的娱乐八卦新闻,也跟她分享酷夏所有的最新单曲,夏清都会佯装有兴趣,获知一二,然后再看着肖诗雯摆弄那些CD海报,她会从鼻子里哼的一声,充满了轻蔑的意味。
他们同在的三班是一个竞争意味很浓厚的班级,这与班主任陈老师有很大的关系,陈老师,27岁,矮胖戴眼镜,娃娃脸,但头发略微有些稀疏,有一双执着睿智的大眼睛。他的教育理念就是学生天天要练兵,把平时的学习生活当战场,力争上游,力争第一,这样,才能在人生的重大时刻不退缩,迎头而上。这种理念,不仅在学校领导,家长看来非常有意义,连同学们也深受影响,所以三班随时都充盈着一种紧张有序,擦枪着火的氛围。这种争先恐后不仅体现在学习上,班干部也是争夺的重点。什么样的老师带什么样的学生,贯穿在陈老师和他的得意门生一辈子的四个大字就是:出人头地
这位陈老师虽然外形普通不起眼,心思却周密圆滑深谙世故,他不仅是整个班级的精神领袖,同时也和因为邢爱文的特殊家庭背景而跟他称兄道弟,格外关照。
几乎班上所有的女学生都视陈老师为精神偶像,邢爱文为青春偶像。这种情愫,带领着整个班级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然而,只有一个人除外:肖诗雯。
在肖诗雯看来,这位陈老师矮胖躯壳包裹的巨大能量形同邪教首领,他那种精英理论似乎在极力掩盖着自己的自卑,并且他似乎有两副面孔,同学面前慷慨陈词的领袖气魄,校领导面前端茶送水装萌卖傻的憨厚有着鲜明地对比。肖诗雯非常担心老同学邢爱文会受陈老师影响从此走上这样的双面人生。因为肖诗雯理想中的优秀男生,应该是那种天性无拘无束的,毫不做作的人,不会为了权贵利益而苦心经营自己的一切,更不会为了名利金钱而算计他人,一切自然而然,顺势而成。多年以后,肖诗雯才能给这种男生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天生的贵族精神。她所喜爱的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这种品质:哥哥肖睿,偶像陈飞,包括邢爱文。
似乎,从开学的第一天开始,邢爱文就成为了三班甚至整个年级的男神。首先他有一个校长父亲,所以出入校领导办公室如同家常串门儿,他学习优异,常常班级年纪名列前茅,并且似乎他学习的很轻松。下课当其他同学还钉死在书桌前看书做题,他却已经飞奔室外在篮球场上旋转跳跃了。最主要的,那高大笔直的身型,英俊的五官,阳光的性格,是所有少女心目中男神的标配。连校医务室的老阿姨们都说:邢爱文这小子,是迷死人不偿命的家伙。
邢爱文见到肖诗雯,不再是初中时期那样羞涩了,表面上他对她,与其他同学并无两样,但是默默地,他依然还是关注着肖诗雯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比如看肖诗雯咳嗽,他会悄悄地塞一瓶止咳糖浆在她的书桌里,看她哪一门考分低了,亦会递去自己的复习笔记,再抑或哪天食堂有了特别好吃的新菜,他都第一时间飞奔去多打一份,让宿管阿姨交给肖诗雯。这些关心大多不留痕迹,不过还是有明眼的同学瞧出了端倪,尤其是夏清,对这种事极为关注。
宿舍里常常是忙忙碌碌,枯燥乏味的,但只要有人提及邢爱文,看书的就会支起耳朵,走路的就会缓下脚步,她们想知道邢爱文的一切,却装作并不在意。夏清会时常有意无意地向肖诗雯打听着邢爱文的过往,肖诗雯说的随意,夏清却听的认真。有时还陷入沉思。有一次肖诗雯抓住时机很机灵地问她“清清,你是不是喜欢邢爱文?要是,我帮你跟他说去!”
夏清满脸羞恼,小拳头雨点一样砸向肖诗雯的胳膊,拒不承认。肖诗雯见她流露出非同寻常的少女气息,更加来劲,继续说:“我可跟你说,咱班,好几个女生都托我递纸条儿呢,我都没答应,你不趁着跟我要好,近水楼台的?”
夏清听了更加羞恼,却立刻正色问她:“谁?谁让你递纸条儿的?”
肖诗雯笑而不答,夏清追问的更近了,幸好快上课了,才岔了过去。自此,夏清心里猜测的几个女同学可能对邢爱文有意思,便把监视的目光从肖诗雯身上转移到了这几个女生那里,每次看到她们跟邢爱文说话,夏清心里都像爬满了荆棘。咬的牙根都快断了。
在夏清的字典里,成功和失败是泾渭分明的两个词,万事只要如自己所愿,就是成功,否则就是失败。在她17年不长的人生履历中,成功不算少数,各种好成绩,各种奖状和各种称赞,她不断的努力,不断地获取,但有一样,她无法掌控,就是父母家人的重男轻女的思想。
其实夏清的家是中国千千万万家庭最常见的那一款,虽说是在铁路局工作,夏爸爸就是下属工厂车间的一个焊工,夏妈妈是职工招待所的一个服务员,哥哥自从高中勉强毕业之后就待业在家,无所事事,在整个街道里都是有名的闲散小青年。家里的环境只能用两个字形容:拥挤,憋屈。
由于分房制度等级分明,像夏爸爸妈妈这种工作资历,能分到职工筒子楼里的两大间已经属于幸运,但是对于一个四口之家,两间房因为拮据的生活条件而挤满了各种老旧的生活用品,而且,虽然已经过了成年,夏清和哥哥仍然同住在一个房间里,爸妈从单位拿回来的一堆木箱壳子做了隔断,但是每个夜晚,夏清都在憋屈和不满中入睡,她已经尽量把自己狭小的空间收拾的一尘不染,然后一个木片墙隔壁的哥哥发出的各种声音让她无比心烦。
所以从小到大夏清从来没有请小伙伴们到家里玩耍,对于不熟悉的人,她也只是含糊地说爸妈是铁路局的,家庭就像她心底的一条伤疤,自己的自尊越强,就越想把它掩盖在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