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木脸上的表情由欣喜而变为疑惑,他站立在原地。
方小桐一脸喜悦地抱着孩子走到田一木的跟前。
“一木哥,这是我们的儿子,小名叫山山——高山的山!”
……
六十年后。
又到了日落时分,方小桐搀扶着田一木,走到院子里的竹椅上坐下。
西边的山顶上正映着红彤彤的晚霞,院子里的树长得参天如盖,时有归巢的飞鸟从树顶上滑翔而过,引来一阵雏鸟的叽喳声。木屋被绿色植被包裹着,但依旧结实牢固。
田一木拄着拐杖,须发皆白,方小桐也是满头银丝,他俩静静地看着西天绚丽的云彩在眼前变化、消褪,最后迎来夜色降临。多少年了,他俩总是这样告别一天的结束。
“小桐,你看......六十多年了,那太阳每天落山,一直是在那个山坳,从没有偏移过。”田一木指着前方说道。
“当然啦!六十多年对太阳来说算啥呀,再过六百年,它还是从那里落下。可惜啊,你我活不了那么久啦——人的生命还是太短暂了!”
方小桐看着田一木,在他的手背上轻拍了一下。
“我都活过一百岁了,知足啦!但你我身体都还硬朗,咱俩还要一起活下去。”
“好啊!”方小桐笑了笑,“一木哥,我们一起再活六十年——到时候,你不会嫌我又老又丑吧?”
“怎么会呢?这方圆百里,你永远是最好看的!”
“你呀,就会说这句。不过,我早已相信这是真的了!”
两人相视一笑。
方小桐接着说道:“上次山山过来,我都跟他说了,让他不要再每年都来了,虽说现在可以租直升机过来,但他也是做爷爷的人了,他那些个孙子孙女,够他忙的。”
“是啊,咱们两个老妖怪,身体好得很呢,叫孩子们莫要担心!”
田一木随后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小桐,我时常梦到灰灰、小黑和蹦蹦它们呐,有时好像,听到灰灰和小黑在叫......”
方小桐朝西边那片竹林里看了看。
那里有一排隆起的小荒丘,埋着先后老死去的小黑、蹦蹦、灰灰还有花花它们。花花是最后死的,之后田一木就再也没有养过动物了。
天渐渐黑了,方小桐和田一木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地向屋里走去。
一天早上,方小桐醒来,见田一木竟然还没有醒,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她喊了他一声,推了推他的胳膊,他的身体有些僵硬,没有任何反应。
方小桐把头轻轻贴在田一木的胸口上,许久,又坐直身子看着田一木的脸庞——他的脸庞安静而祥和,像在深深的沉睡而不愿醒来,嘴角上挂有一丝笑意,似乎在做一个无比开心的梦。
两行清泪缓缓流过方小桐的脸颊。
她下了床,拉开床头那张桌子上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封了口的信封,将信封放在桌子上,再用茶杯将信封压住。
方小桐坐在床边,她侧过身子看着田一木那安静的面容,缓缓地弯下腰身,在他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然后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紧扣,慢慢地躺了下去......
多少年后,院子里杂草丛生,树木疯长。树根和藤蔓穿透了木屋,在房间里纵横交错,连同那张木床以及床上两个紧挨在一起躯体,都被紧紧地缠绕在树根和藤蔓里。
木屋垮塌了。
在木屋垮塌的地方,又重新生长出青草、树木和花朵,鸟儿在树上筑巢育雏,虫儿在地底下涌动蜕变。整个谷地都被草木覆盖,形成一片茂密的丛林,那片空旷的谷地再也不存在了。
在每年的某个雪夜,总会有一匹狼踏雪而来,站在瀑布的高坡处,面向那片丛林,昂首发出一声嚎叫。嚎叫声穿透丛林,划破夜空,久久回荡在山谷中......
全书完2020.1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