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见到家人了,激动得睡不着吧?”田一木笑着问道。
“也许吧。我本应该很开心,可是真的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唉!我也说不好。”方小桐嘟着嘴巴说道。
“你呀,别想多了,该开心就要开心。你要是不开心,那我会有压力的。”
“知道啦,那我很开心行不——呵!呵!”
方小桐干笑了两声后冲着田一木做了个鬼脸。
田一木忽然想起什么来,他把脖子上的那颗佛珠取了下来,走到方小桐的面前,然后把佛珠挂在她的脖子上。
“这是二十年前我刚进山的时候,一斤师父就在这里送给我的,说可以保平安。我现在送给你,你回去后换根好看的挂绳。”
方小桐把那佛珠捏在手里仔细看了看,佛珠已经磨得白亮,穿在一根细麻绳上。她闻了闻,带有一丝田一木身上的汗味。
“谢谢一木哥!我会一直戴着的——可是,我现在没有什么可以送给你的。”方小桐说完嘟起了嘴巴。
田一木笑着说:“没事。你喊我大哥,不能让你白喊了,我应该送给你。”
早饭后准备出发时,方小桐说要进庙里拜个佛再走。
田一木有点奇怪地问:“你不是不信佛的么?”
方小桐说:“这跟信不信佛没关系,我就是想拜一下。”
田一木也没再说什么,把她带进佛堂里。
案上的那盏油灯不知熄灭了多少日子,沾了厚厚的一层灰。残缺的佛像还是那样的高大神武,俯视着田一木和方小桐两人。
田一木掏出打火机,试着点燃那盏小油灯。没想到那根细灯芯竟然被点着了,先是微弱地闪了几下,接着火芯散开,露出豆大的火苗来。
方小桐跪在草垫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两人从庙里出来,田一木把竹门关好后,和方小桐朝着山下的路走去。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到山脚下。
山坳村变化很大,原来的老房子都看不见了,建起了许多崭新的小楼房。
方小桐听田一木说前面是他原来生活过的村子后,就嚷着要去他的老屋看看。
田一木没同意,说那样会耽误时间,要趁早赶去师父家里。他想给方小桐指一下自己老屋的位置,但是被挡住了。
整座整座的山林都被砍伐了,毁坏的山林面积越来越大,开矿的机械声轰鸣不断,村庄和道路弥漫在一片尘灰里,空气里散发着呛人的矿渣味。
坐在花花背上的方小桐见此情景连连摇头,说了几句严重破坏了环境之类的话后,连忙用手捂着嘴巴,防止灰尘进入口鼻。
村里已通了水泥路,但是坑洼不平,来往的车辆和人很多。
见到胡子拉碴的田一木和坐在驴背上的方小桐两人满面尘灰,行装怪异,后面还跟着一条沾满灰的狗,许多行人不停地打量,有的还停下观望,指指点点,相互打听这两人的来历。
田一木对此也不在意,牵着花花大步往镇里方向走,有时和方小桐聊上几句。
方小桐虽然听不大懂那些人在说什么,但也看出了他们都把自己这一行当成了怪物。她嘟噜着自言自语几声,还朝着一个打着赤膊一身肥肉不停地盯着她看的人翻了一个白眼。
一辆满身是灰尘的面包车颠簸着从前方驶来,在和田一木他们擦身而过后突然停了下来。驾驶室的门打开后,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子下来朝田一木这边喊道:“哎——前面是一木老弟么?”
田一木有点意外,没想到在这里遇到熟人。他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来人,有些面熟,但一下子没认出是谁。
“真咯是一木老弟你呀,开始我还没认出来,后来一想这个样子的估计是你了。”那中年男子憨笑着说道。
“你是?”
田一木皱着眉头,还是没认出来。
那人大声说:“我是刘发根呀。不记得啦?当年......嘿嘿,也难怪,都二十来年了。”
田一木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认出眼前的人就是当年带着一帮人打过他的刘发根,他还为此在镇派出所里呆了几天。
“是你呀发根哥,不好意思,一下子没认出来。”
田一木打了个招呼,向对方走了过去,不知道这刘发根突然喊他干嘛。
“我这些年跑运输赚了点钱,都拿去喝酒吃肉了,胖得不行,也难怪你不认得。我听我叔说前几年见到过你,说你一直住山里,镇里还有人说你会看病——你这是要去镇里么?”
刘发根边说边朝驴背上的方小桐瞟了几眼。
“嗯。发根哥,你有事吗?”
田一木不想和刘发根过多交流,当年的事过去那么久了,他不会再纠缠自己什么了吧?
“咳!也没啥事。”刘发根搓了搓手,“还不是当年那个事,后来查清楚了,和你也没啥关系,当时我不该那么莽,还带人打了你一顿。想当面给你赔个礼,这些年又一直没见着你人,今天当面给老弟你赔个不是!你老弟莫再记仇,我当年也是太莽了些。”
刘发根说得很诚恳,田一木也被感动了。对被打的事,他真一点都没记仇,相反还很自责。
“发根哥,赔礼咯话我可受当不起。当年你那样做,我能理解,换了我,也会那样咯。你不用赔礼。”
刘发根哈哈一笑说:“老弟你通情达理啊,那我就不再说这个了。还有,派出所后来把你写咯字据给我了,但我做哥咯也不是那种人是不?你家屋我是动都没动一下咯,更莫说去住了——你屋前两年都垮了咯,你去看了没?”
田一木“哦!”一声,摇了摇头。
刘发根又说:“老弟,哥跟你说,屋垮了不要紧,可那宅基地还是你咯。现个村里抢个地基建房都抢得打架,你要去和村里说一下,得把你家宅基地给你留着,可不能让别人占了。”
田一木想都没想就说:“发根哥,那宅基地我不要了。今天正好遇到你,就由你全权处理吧。真咯,你不管咋处理我都没意见。天快黑了,我要赶去镇里,就不多说了。”
田一木冲刘发根摆了一下手后,转身过去拉着花花就走。
刘发根站在原地,忽然又冲田一木喊了一声说:“老弟,还有个事跟你说声,山竹回来了,一直在家咯。”
田一木又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看刘发根,没有说话。
方小桐听懂了“山竹”这两个字,于是就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刘发根往前走了两步说:“她回来年有把时间了,身体很不好,好像得了很重咯病。也不知是个啥病,药都没吃咯,村里人都在瞎猜猜。”
田一木没再说什么,牵着花花径直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