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20年里他享受过大部分普通人都没有享受过的醉生梦死,各国的风景他都看过,各类的美食他都吃过,各种的疯狂刺激的他都玩过,各色的温柔小意他都享过;而他同时也经历了大部分普通人都没有经历过的苦难,被陷害,当替罪羊,债台高筑,名声扫地,隐姓埋名,有家不能回,如果再晚一步可能还会尝试下被捕和蹲大牢之类的。
他即使到现在都无法清晰的回忆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最开始的时候,麦高和他的哥们只是负责销售业务,从他们加入团队后,业绩持续增长,也可能是他们够努力,也可能是运气好,总之一段时间之后他们就顺利的成为了老板面前的红人。那时作为两个刚刚涉世不久的新人,对于很多东西他们都凭着一腔冲动相信着,在他们眼里老板是一个让人感觉大方又仗义的人,且他的经历就像小说中写的似的,充满了戏剧性色彩,他人又不比他们大多少,一来二去的,老板就成了麦高他们认定的“老大”,从此一条道和他走到了黑。
他们这个小公司最开始靠着代理别家的电子产品起家,后来老板抓住机遇开始研发自己的品牌,在这个过程中,麦高他们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和银行谈贷款,和合作伙伴谈销售渠道,和工厂谈生产,和投资方谈融资,和政府部门谈关系,这其中的艰辛不足为外人道也。这其中掺杂着数不清的真实与虚妄,诚信与谎言,忠贞与背叛,终于,一路走来,小公司变成了当地知名的上市企业,而麦高他们也变成了衣冠楚楚的商业精英。
日子越过越好,麦高本就不是一个有追求的人,他拿着股份,当着挂名的运营和财务总监,时不时去公司点个卯,好哥们移民海外,结婚生子,他们都提前过起了退休养老的日子。而老天爷就像看不惯麦高他们舒适安逸的生活,仿佛一夜之间公司突然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那一年的审计就像一个导火索,引爆了一个又一个的炸弹,虚假交易,骗税,非法融资,非法借贷,资金链断裂,证监会审查,就像雪崩一样,大有摧枯拉朽之势。而这个时候麦高他们所认定的“老大”早已卷着大笔资金外逃,所有的责任都被推到了他这个挂名的财务总监身上。
麦高安抚了远在海外的哥们,劝阻了他回国的计划,发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暂缓公司面临的危机,并想办法联系上了已经逃亡海外的老板,想尽力挽救公司的颓势,然而,就是他所认定要跟随一辈子的老大给了麦高致命的一击,粉碎了他的全部信念。
麦高永远都记得和“老大”的最后一次通话,那时外逃的他已经在大洋洲的海岛上晒太阳了。
“麦高,这是公司层面发生的问题,不是针对你个人,你作为公司财务的负责人,监管工作本来就是你的本职,你没有做好那就是你个人的问题,这和我没有关系。我现在还和你沟通,是出于私人感情,我拿你是当亲弟弟看待的。但是现在是公司的事,我也是没有办法解决的,我也不想的,而且现在我也不容易啊,我都快活不下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这些年哥也没亏待你,现在只有你能救公司了,你要坚持住,事情总是能解决的,等事儿了了,我等你来找我,放心,到这边哥哥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这番话相当于给麦高判了死刑,他现在是孤军奋战,已经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可是偌大一个上市公司崩盘哪是说救就救得了的,那段时间麦高就像一个行尸走肉,公司员工的质问,董事会的追责,股民的谩骂,还有各个不同部门的各种审查质询,麦高觉得自己就是一个陀螺,每个人都拿着鞭子在一遍一遍的抽他,而他自己却不知道要被抽打到什么时候才能停下。
终于,尘埃落定,各种各样的处罚决定,罚款,纷至沓来,公司退市,破产,被拍卖,麦高名下的所有资产都被查封,他从意气风发的公司高管,变成一个人人喊打一文不名的罪人。而这还不是最终结果,他还即将面临着司法机关对他经济犯罪行为的调查和追究。
麦高跑了,他的双亲,尤其他的父亲,接受不了一个犯罪嫌疑人做他的儿子,曾经的生意伙伴怕惹祸上身都断了和他的联系。最后还是他远在海外的好哥们通过以前的关系帮他跑到了一个贫困山村里,躲了起来。哥们儿想帮他离境,被他拒绝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已经被确诊了癌症晚期,麦高不见任何人,不和任何人交流,就在那个简陋的茅草屋里等死。
记得老人们说过,人之将死,一生的过往会愈加清晰,他所经历的种种,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最终伴随着麦高的一声叹息都化为虚无。
如有来生,如有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