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汐拿过琵琶抱好,向她微微一笑,扬了扬手,示意她不必紧张。
只见微风之中,宽袍缓带的昀汐衣袂翩飞,怀抱琵琶向她微微一笑,温文尔雅,气度高华,竟如一副和谐的仕子工笔画一般,温润如玉,却又不失耀眼夺目。一刹那间,叶子便又忆起当年初见昀汐时的场景。此时此刻的他便如当时一般,谪仙一样,令她一眼之下,便再移不开眼睛。
岳竞棠见昀汐已准备好,随即朗声道:“咱们在座都是兵士,平日里也老是唱什么破阵曲之类的硬汉歌,唱得多了也有点无趣。今日难得萧帮主肯展露才艺,咱们也整点高雅的,来一曲绿腰歌如何?”
他取过丝绢送到叶子面前,笑道:“不知常近侍你可做得绿腰舞?”
叶子接过长长的红纱丝绢,点点头:“绿腰舞也学过一点。可以的。”
听得叶子竟然学过绿腰舞,昀汐眼中一亮,微微一笑:“既然这样,便看你的本事了。”
别的不敢,起跳舞,叶子那真是不得有多么自信,当即一笑杨一钊的高徒,怎么会在此怯场呢?
薛炀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昀汐垂首,轻拢慢捻,只几个音符自琵琶弦中溢将出来,就已将那古越之气展现的淋漓尽致。叶子轻轻一笑,在岳竞棠的歌声中,缓缓的起舞。
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云雨。
在清越的琵琶声中,她自校场一角慢慢碎步移出,红纱缠在她的臂间,随着她移动带起,在空中翩翩盈动,恍若自界云端下凡的仙子一般,驾着一团红云飘到场中,手捻花形,以红纱遮住半面脸孔,媚然一笑,登时倾倒一片众生。
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
琵琶声逐渐细碎,她长臂轻舒,带动臂间红纱,柔美的舒展着她的腰肢。只见她燕腰轻摆,虽然动作缓慢,但一举一动间,竟是不出道不明的一种柔媚。她本就娇,此刻在舞动之中,更觉其纤腰盈盈一握,不堪攀折。她时而垂首,时而仰望,那一双媚眼在层层红纱覆盖之下,徐徐散播着无限的勾魂摄魄,却又如浮萍般令人垂爱怜惜。
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
不多时,琵琶也加快了节奏,转为繁复的轮弹,乐音也随之昂动不休。叶子也循序加快了脚步,仿佛踩在水面之上,在一片片荷叶之间来回跳跃,不时弯腰与莲池中的鱼嬉戏,又用纤白的脚背去勾动这絮絮碧波,玩得开了,她手中红纱也犹如她素手翻起的水花一般,在她腰侧繁复盘旋,与她一头长长青丝蹂动交缠。赤皂相间,更映得她肌肤似雪,眉目如画,娇媚不可方物。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一阵高亢过后,琵琶沉默片刻,又再声动,曲意也回复到初时那般宁静祥和。随着她的脚步踏动,红纱盘旋飞舞,宛如活了一般,随着她腰间摆动的动作,一圈圈缠回她的纤腰之中,化作一件飘动灵逸的仙羽衣,带着这个舞动的人儿,又再度飞回那看不见的地方去了。不知觉间,琵琶一曲终了,众人却还沉浸在刚刚凌波仙子羽化登仙的意外之中,竟无一人话。
许久,薛炀才抚掌笑道:“重头歌韵响铮琮,入破舞腰红乱旋。今日才知这句诗文所言不虚。红腰女将,当如是。”
此语一出,叫好声立刻如山崩地裂一般,轰然响动。
叶子腰间缠着红纱,脸颊飞红的步跑出来屈腰行礼谢幕。见到大家对她如此肯定,她亦受宠若惊,忍不住的一伸舌头,脸色更是红润羞怯。昀汐在旁看着她这幅娇弱的模样,眼波深处情不自禁柔情满溢,嘴角微微上扬。若非他克制的狠,真想将她抱在怀里恣意怜惜。但就算他克制住了自己的情愫,此刻也克制不住他眉梢眼角的喜爱欣赏之意,放下琵琶,微微一笑,轻声自语道:“池塘水绿风围暖,记得玉真初见面……红腰仙子,当如是。”
薛炀坐在昀汐身畔,微微一笑,低声道:“帮主啊,当断则断,可别便宜了别人。”他拿起酒杯,扬首干了,豪爽大笑道,“千金易得,青春宝贵,切莫浪费光阴啊。来,帮主,咱们喝酒。”
“也许。”昀汐一笑,也将面前酒一口饮尽,“可是真的……舍不得。”他想到与杨一钊的约定,拿着酒杯的手忽然一颤,一股难以言表的痛感忽然自胸中生出,令他的脸色瞬间变化。薛炀一见不好,心知有异,当下不动声色,诈称帮主不胜酒力。在座数人虽不愿帮主离席,但薛王已开了口,只好纷纷站起,恭送帮主回帐。昀汐忍耐着客气了几句,便顺势离席。
叶子本被岳竞棠等人围着劝酒,一个回头,已见不到昀汐的身影,想起早前昀汐催吐的场景,不禁担忧了起来,便找了个由头推开劝酒的弟子们,一溜烟从暗处追了出来。
在营中遍寻,找不到昀汐的身影,叶子更加担心,听得守营的士兵见帮主出了营寨,急忙牵了春风冲出营去,在夜色中不断找寻。
终于,在无饶野外,叶子发现了颓然坐倒在树下的昀汐。
他怎么了?为什么倚在树下,一动不动?是不是酒喝得太多,又引起他的病情了?
她慌慌张张下了马跑了过去。
只见昀汐倚在树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似乎忍耐着极大的痛苦。叶子忙俯身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他额间滚烫,尽是虚汗,似乎发了烧一般。她心中害怕,但此刻救人要紧,也不顾什么男女之防了,便将他胸前衣袍松开一点,助他散热。她又从旁边找了几颗清热解毒的药草,拿石头剁碎盘丸,送到昀汐嘴边,想让昀汐吞服下去。
但昀汐的唇齿竟似是铁铸的一般,就是不肯张开。叶子无法,只好将昀汐放平在地,以手掰开他的唇齿,用口将药草度到了他口中,吹气助他吞服。
昀汐朦胧间只觉得唇上温软缠绵,眼睛缓缓度开一丝,看清的那一刹那,他的心陡然沦陷。
她倒是没察觉到他在看她,只专心致志为他送药。而他偷偷享受着她唇齿间的甜蜜,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这美好的一刻因为他不善隐藏而灰飞烟灭。
好想时间就此停止,哪怕吃再多的苦药,他也甘之如饴。
但他并非登徒浪子,也不愿过分去占一个女孩子的便宜,忍了片刻,当即装作咳嗽两声,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叶子忙抬起头,见他醒来,忙急切道:“你没事了吧?”
昀汐摇摇头,声音因发烧而嘶哑起来:“我……我没事。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