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吹奏到东方渐渐发白。
曙光中,李厘转过头,伸出手握住了薛悦的手。一滴眼泪从他眼框中滚落。
薛悦的笛声戛然而止。她看了他一眼,反过手去,紧紧的握住了他的。
不知道睡了多久,叶子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平意轩。
恍若隔世。头痛欲裂。
她的目光越过身边伏卧的菱绡,直看到不远处的杨一钊。隔着一幕纱帐屏风,杨一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胸口还用白布吊着一只胳膊,正蜷缩着躺在一张躺椅上,安静的睡着。他唇边隐约漏出几丝呓语,似乎梦到了些不想梦到的事情。
看到杨一钊,她的心顿时踏实了一大半。可当她听清杨一钊口中的呓语之时,难言的伤感又从心底翻腾而出。
“眉姐……荆婴……”杨一钊低声呓语着的,正是这两个名字。
这一刻,她真想失忆,真想从未来过这上凌烟,真想从来没有住进这个平意轩。
她没有叫醒杨一钊和菱绡,只是自己披上衣服,起身走出房间。
夜色之中,迎面,正遇上昀汐。
昀汐照例一身紫衣,头上用青色丝绦束着发辫。自她认识他,这青色丝绦便从未离他身过。包括她那惨痛的一夜,即使已经坦诚相对,这条丝绦却依旧在他的长发间缠绕着,蜿蜒如骨肉中的青筋血脉。
两个人同时站定,对视着,沉默着。
最后,还是叶子先打破了局面。
“李厘呢?”
昀汐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愉快。但他还是微微一笑。
“你放心,我没有杀他。”
叶子提起的心,终于完全放下了。
昀汐看着她,神情颇为复杂,他双唇一动,又闭紧,又一动,又闭紧。最后,他才缓缓道:“我知道你和杨一钊是朋友。他也是我座下王,我自会动用最好的医护为他诊治。他受伤虽重,还好大多都是皮外伤,你不必太担心。”
叶子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她那么崇拜的人。
曾经,他在她心里,是那么温和,那么完美。
即使他强迫自己做了不愿做的事。她内心深处也不愿意相信他会故意对她施暴。他地位尊崇,而自己不过只是个普通女子,他只需要伸手一招,便会有无数的女子蜂拥而至,可他却选择了她。
一回想起那一夜,他的狠霸,她的绝望,他的甜蜜,她的悲伤,她便不由自主浑身战栗。
犹记得那一夜全身如坠冰窟。在被逼迫的羞辱之中,她隐约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端倪。经历过如茨亲密,令叶子对他和自己,都有了进一步的认识。她无法用语言归纳出条框和逻辑,这或许是身体细节带来的情感交流,她没有证据,只有潜意识在暗暗的提示她一种可能:那一夜,他的眼中挚爱,似乎……不是她。
她与他对视着。看到他此刻关切的眼神,那温和不似作伪。
她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默默开脱也许他是情之所至,自己又诸多逃避,他求而不得,这才一意孤行?
但情之所至,难道不该奉为神,不忍攀折,又怎么会那么狠厉恣睢,冷酷无情?
她看着自己手上的淤青,思潮起伏。
就算他有一万个理由,这也是他和她之间的事情。但……他为何要伤害李厘?
想到李厘曾被眼前这个人踩在脚下肆意折辱,她便不能抑制,心生憎恨。
昀汐静静地看着她,他似乎知道她因何而恨,淡淡道:“他要杀我,难道我不该还手吗?”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否则就凭他的武功,哼……”
叶子低下头沉思不语,恨意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羞愧自责。李厘为什么要杀昀汐,还不是为了给自己出头。事端全因自己而生,我有什么资格再去怪别人?
昀汐看着她,皱眉:“你不喜欢我?”
叶子沉默。半晌,她才低头坦诚道:“有点喜欢的。”
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昀汐眼神一荡,笑着走上前一步:“是么?只是有点么?”
直到听见叶子继续道:“可这种喜欢不对,不该,不可能。”
昀汐顿了一顿,淡淡一笑,似乎并不在意叶子的法:“这有什么对错?两厢情愿,没有对错。”
叶子苦涩一笑:“两厢情愿……真的么?我……不知道该怎么。”她低下头,咬着嘴唇,试探着,嗫嚅着发出了询问,“帮主是把我当成荆婴了吗?”
猛然顿住脚步,昀汐脸色一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质疑我吗?”
叶子没想到他反应如此激烈,顿时缩了声音,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帮主你好像一直在教我,让我变得像荆婴一样,我不清楚这是什么感觉。”
昀汐神色一动,突然一笑:“你是近侍,我是帮主,我教你如何办事也是正常。”
叶子眉头锁得更紧,只低头不语。她在犹豫,见他深情款款,心下自责,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了他。
昀汐看了她一眼,又柔声道:“……做人要懂得珍惜眼前。”他再度上前,张开怀抱就要拥她入怀。他低头靠近她,长长的束发丝绦落了下来,正好垂在她手臂上,与她手上的白色手钏彼此碰触。
“绿色……”她牵起他的束发丝绦,绿色,创世楼的颜色。
“白色……”她盯着手腕上他赠送给她的手钏,纯白珠玉在夜色中,依然莹然生光。
一堆本已模糊的记忆点,突然就从纷乱的思绪中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