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梅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只要得空了就会到庄家大院来,有时给长辈们送糕点,有时帮哥哥们看店,看哥哥们做活,虽然周义学手艺比庄福晚了几年,但是手艺一点都不比他逊色,尤其是琢修工艺更胜一筹,有些古董玉器的价值连城,琢修需要小心翼翼精雕细刻,稍不注意就会损坏玉器,别说挣钱,可能还会赔个底朝天,所以越来越少的人接琢修的活,尤其是价值越高风险越大的古董。
“你以后别自己瞎跑出来了,外边太乱了!”
周义担心梅梅的安全,送梅梅回家。虽然北平解放了,但社会依然很乱,内战一触即发,因为一个北大女生被美国兵侵犯引起学生大游行,声势浩大,如火如荼。
“哥,你就不想上学吗?”
“你说这些学生整天闹来闹去的,不学习吗?”周义避开话题,上学的事情不是没想过,当时看到那些穿着中山装满怀理想抗日救国的学生,很是羡慕,撺掇着庄福去上学,结果被庄齐大骂了一通。
庄齐亲眼目睹学生党的各种牺牲,这是什么地方?北平!国家的政治中心,远的有清朝被砍头的戊戌六君子,五四学潮中丧命的学生,卢沟桥抗日几乎挺身而出几乎被覆灭的学生团,学生最冲动,也最不怕死,庄齐虽然内心佩服这些学生的勇气,可是庄家三代单传,为着这家族的责任,无论如何不能冒险将孩子送去学校,现在的学校那都是煽风点火的地方,还不如好好学门手艺。不过庄齐也还算开明,请了当地的一个秀才晚上给几个孩子教习国文,至少识文断字、书法算术还是能用得上。
“哥,我想像那些大学生一样,我爸爸说,人不能浑浑噩噩的一辈子,要做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像他们那样为我们国家民族的进步而奋斗!”
“呵,梅梅真是长大了,都关心国家大事了!”
“哥,我没开玩笑,你去报考艺专吧!我听爸爸说艺专文化要求不高,你手艺这么厉害,可以考雕塑系啊!”
两人正说着,一队军警冲入学生队伍中,学生被冲散,梅梅也被蜂拥过来的人群挤到地上,周义连忙拉起她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周义蹲在地上心疼地看着梅梅磕破的伤口,轻轻用嘴吹着。
梅梅弯弯的眉眼露着浅浅的笑,看得周义都不好意思了,嗔怪道:
“太危险了,以后你可不要参加这种活动!”
“知道了,哥,我不怕,反正有你保护我!”
“我哪能一直保护你,说不定哪天你就跟你那当大官的姥爷去外地了呢?”
“才不会呢,我爸爸妈妈都在北平,我也呆在北平,哪都不去。”
“那要你父母都离开北平呢?”
“怎么会呢?现在早就和平了,你以为还在打战啊!”
周义被梅梅说动了,回去就又想撺掇庄福报考艺专。
“不行,上次说要考学还被父亲骂了一顿呢?”
“咱们悄悄准备,考上了可是光宗耀祖的事,还能不让你去读?你爸就是怕你去闹事,那些活动咱不去参加不就行了?”
“上大学要不少钱呢?”
“没事,现在大学可以勤工俭学,而且我们现在干活的时候偷偷攒一点。”
“你这是想私拿回扣啊?这要被父亲知道了是要被逐出家门的!”
“也不算,活做得好,人家赏给咱的小费,又不是工钱,攒起来也有不少呢!”
就在两人打定主意准备报考艺专的时候,国民党贪腐的传闻甚嚣尘上。庄家玉器行的生意倒是越来越好了,鉴宝的,买鬻古董的,琢玉修玉的,络绎不绝。日本占领期间原本劝离的工人又陆续回来了。
“这不是韩三爷家最值钱的玉麒麟吗?怎么舍得卖了,以前不是有外国珠宝商花多少钱都不肯卖吗?”
韩三爷跟庄齐算是老交情,他看得上庄齐的手艺,定期会找庄齐添置一些玉器,被庄七刀琢修过的古玉也会入手一些,有些价值昂贵的古董也会请他帮忙清洗打理。
庄福收下玉麒麟,看着那位身着长袍马褂像是国民党政府官员的人渐渐走远,转头问身边负责收管玉器的李妈。
“这是破钱消灾,你想韩三爷在日本人手里干过活,被扣上汉奸连命都没了,拿这些有何用!幸亏他倒手快,都换成了黄金,听说贿赂了不少人才保住这条命呢!”
“是啊,我听说前边张大娘家的儿子就因为做过日本公司的经理,被枪毙了!那可是张大娘最有出息的儿子呢!”
周义的奶奶不再去花市卖花了,庄齐夫妇看她年纪大了,留她在庄家打扫店面,周义奶奶有着天津人特有的天南地北爱闲话八卦的性格,古道热肠,说长道短,街里邻坊、时政经济都能说上一二。
“可惜了,那时候我还羡慕她有个当经理的儿子!”
“所以说就不能给日本人干事,没被鬼子打死反倒死在自己人手里多冤啊!”
正说着,梅梅和她妈妈走了进来。
“奶奶好!”
周义奶奶见梅梅来了,赶紧停下手里的活,抗日期间一直带着周义和梅梅,像一家人一样同吃同住,早就把她视作自己亲孙女了。
“哎呦,梅梅来了!看这模样穿上学生装更俊了!”
“周大娘,梅梅回去一直念叨您对她的好,这些年多亏您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