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文清入宫,见到的便是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的御鹄。
“孩子……”她伸手想要碰她,但是看着她身上缠着的纱布,却不敢碰上去。满眼心疼,“这不过是一晚上不见,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从变故发生以来,御鹄就一直绷着,那些宫人的议论她不是没听见,虽然来喜老公公会狐假虎威的将人赶得远远地,但是她还是听见了。所有的人都在说,她不配做天子。
仲文清的这句话,却让她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奔涌而出。
“恩师……”
脱去了天子的外衣她也是个人啊,还是个背负了太多的女人,她也想要有个人依靠,也想能够有个人让她撒撒娇。但是她是天子,这一切都不可能。
现在,秘密暴露,她变成了千夫所指,这其中滋味,真的是难以形容。她自认为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为何他们却只能看见她的女子的身份。
“孩子,哭吧,哭过了就好了。”仲文清轻声的哄着,若要是在以前,谁能想到那面若阎王的太师大人还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御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胸腔的疼痛,腹中的疼痛,都让她恍若窒息。
“还过得去吗?此刻,满朝文武都已经知道他们的陛下其实是个女子了吧?还未婚先孕,败坏先祖名声。”御鹄一字一句的说出来,那种绝望,仿佛小刀一般,一刀一刀的戳在仲文清的心里。
“陛下,还有老臣在呢,老臣会处理好的。你安心养伤吧。”仲文清安慰了御鹄两句,便站起来,擦干脸上的泪水,向外走去。
御鹄神色复杂的看着这想要为她挡风避雨的身影,这一刻,才真的感受到那种伟大。仿佛是父亲站在她的面前,可是这个人却是抢走了她父亲的心的女人,让她母亲惆怅了一辈子的女人。
“恩师……清姨!”
御鹄低声的唤到,仲文清走到门边的身影一颤,而后坚定的踏入了夜色中。
朝乾殿,这里本该是朝会的地方,但是这会儿却是灯火通明,里面朝臣都在等着一个交代。
见到仲文清出来,那躁动瞬间静了下来。
“太师大人,此事,您应该给大家一个交代吧!”其中一位老大人上前问道,他是一位三朝元老了,说话分量也是不轻的。
仲文清岿然不动,“交代?不知白大人想要什么样的交代?如今陛下重伤卧床,需要静养,此时应该是诸位大人齐心协力,稳定朝局的时候。你们聚在这里作何?”
诸位大人面面相觑,实在是没想到,仲文清竟然给他们来了这么一手,装傻装的倒是不错。
“哼!”旁边,另一位李大人冷哼一声,“太师大人还是不要在打太极了,现在在场的,谁还不知道你那点心思?先帝李代桃僵,以皇女充作皇子,本就是大逆不道之事,而你,竟然还帮着隐瞒。太师大人可是将满朝文武都当做傻子来糊弄呢!”
“哈哈,那诸位大人是傻子吗?”仲文清轻飘飘的反问,一时间场中之人都是面色僵硬,毕竟谁都不想承认自己是傻子。
“好了!”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承德亲王说话了,他虽然是亲王,但是却并没有皇室血脉,是太上皇的义兄,说起来算是御鹄的叔爷。
虽然如今不再朝堂很久了,但是这位曾经也是狠人。所以他一开口,也没有人敢说话。
“事情已经发生,与其争执不休,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解决。御鹄虽是女子,但是在其位时,可曾出过岔子?如今竟然一文不值了。”
场中没有人接话,承德亲王说的话倒也没错。
“即便是功不抵过,也不必急着这一时三刻的来将人处置了,好歹你们还唤过一声陛下呢。指着别人的鼻子,一口一个大逆不道,这会儿该想想你们自己了。御鹄再怎么说也是先帝遗旨,册立登基的,你们如此咄咄相逼,莫非便不是大逆不道?”
三两句的,便将满朝文武说的无地自容。是啊,御鹄虽是女子之身,但是到底是先帝遗旨册立登基的。还没有退位呢。
他们也只能哑口无言,认了先前的过失。
仲涵曦不知为何承德亲王要帮助他们,但是不管他最后的目的是什么,起码现在她是感激的。
承德亲王走上前,“带我去见御鹄。”
仲文清下意识的想拒绝,但是理智告诉她不能,所以她也只能老实带他去见御鹄。承德亲王走了两步,回头看着那满朝文武,“你们也跟上。”
御鹄的房间,只有承德亲王一人在里面,外面所有的人都在门外等着,包括仲文清和伺候的来喜。
众人都焦急的等着。
半晌之后,承德亲王出来了,来喜进去了,不久御鹄竟然出来了。坐在轮椅上,被来喜推着出来的。
满朝文武,安静的看着这个苍白虚弱的女子,眼中有惊讶,有厌恶,有惋惜……
“在此,我只有一句话,想问问在场的诸位。”最终还是御鹄先开口了,打破了场中的寂静。
“撇开偏见,我御鹄,在位之日,可曾不作为,可曾辱声誉,可曾渡荒淫,可曾……坏我西楚基业,辱我先祖之名?”御鹄一句一句的丢出来,在场的大人们面面相觑,竟无一人可言。
诚然,撇去她女子的身份,也是一代明君。
“呵呵……”突然御鹄低声笑了,“朕身受重伤,恐时日无多,自今日起移居西山北苑。诏羌王御羌回京,暂代摄政王一职,总理朝政。”
对此,百官无一不从,显然,这是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
“谨遵陛下圣谕。”
这一刻,倒是没有了争议,不管是看在御鹄的识趣也好,还是承德亲王先前的警告也好。起码,最后的尊严留住了。
御鹄侧头,来喜赶紧上前来,推着御鹄向外走去。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不在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了,只是一个蒙蔽了世人的罪人。
“陛下——”太师仲文清长啸一声,跪倒在地上,看着那个卑微的离去的人,她心痛,但却无可奈何,她不能和整个天下作对。是她没能护住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
西山北苑,这里是一处已经荒废了许久的别院了,在最后,还能得到一处遮风避雨的地方,御鹄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起码她是走的干干净净的,是承载着元微帝的尊号走的。
“陛下……”来喜轻唤了一声。御鹄回过神来,看着这跟在她身后的老公公。
“你呀,跟过来做什么呢?”御鹄呢喃,觉得这老公公太傻了。
“陛下,您还说以后要给老奴养老送终呢,老奴怎能不跟您来。”来喜笑盈盈的说道,而后看了看四周,“这里有些乱了,今晚怕是休息不好了。老奴先收拾一下,您这里歇着。”
御鹄还未张口,来喜已经走开了,不知从何处弄来帕子,开始收拾了起来。
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来,御鹄可以听见那铠甲铿锵的碰撞声,是禁卫军。只怕这会儿已经将这西山北苑围了个水泄不通吧。
仲涵曦赶回京都的时候,便感觉京中的氛围不同了,淡淡的压抑,让人觉得沉闷,喘不过气儿来。
“小姐回来了。”门口的侍卫见到她,赶紧迎了上来。
“京都发生了何事?”仲涵曦问。
侍卫便将他知道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仲涵曦听闻御鹄病危的消息,心中大惊,正准备直接进宫的,又听闻母亲仲文清竟然在家中。又停住了脚步,转身去了静知园。
“母亲。”仲涵曦唤到,仲文清转过身来,面色憔悴,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脸上也看不见往日的光芒了,显得死气沉沉。
“涵曦,涵曦,你回来了。”在见到仲涵曦的时候,她突然活了过来,三两步的走过来,握住她的手。
仲涵曦惊讶的看着那只手,从什么时候,母女两人就再也没有如此亲密过了?每日见面除了公事还是公事,甚至连用膳,都不曾一起过。
“涵曦,你救救御鹄吧!你让御羌放过她好不好?她也只是个可怜人。西山北苑那般落魄的地方,她怎么能住的下去呀!身子怎么能养得好!”
仲文清声泪俱下,一声一声的哀求着,仲涵曦满脸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母亲会是这副模样。
“母亲,母亲您先给我说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仲涵曦扶住仲文清,安抚道。
半刻钟,仲涵曦才弄清楚了整件事情。没想到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而御鹄,竟然是女子之身。而且……还怀上了林纾的孩子。
御羌竟然成了摄政王,只等机会便可登基为帝。
皇宫,承乾殿,御羌站在窗前凝望天空。
身后,仲涵曦走到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那日将他刺伤后,也不知他的伤怎么样了。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没有大碍了。
“你回来了。”终于御羌回头了,转身看着身后的仲涵曦。
那日他被下属救走,没多久便收到京都的消息,所以径直赶回了京都。
原本还在忐忑,若是等到仲涵曦回来,该怎么解释现在的事情,但是现在看来,她好像比他所想的,能轻易的接收了。
既没有责问,也没有责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