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对视，文道长老树皮一般沟壑纵横的脸上，也绽放出慈祥的笑容，但他语气严肃：“跪下，磕头！”

李青没有任何抵触，他认识的字绝大多数都是文道长教的，他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呐呐的道：“师……师父！”

文道长闭上眼睛，听李青重重的磕头声，欣慰的笑了笑，然后从自己大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墨迹未干的信封，淡淡的道：“拿去，明天早上，跟仙使上玄都。”

李青愣愣的看着那封墨迹未干的信，一时间呆住了！

这信是推荐信，去玄都山参加考验的弟子都必须有推荐信，可李青两年前已被开除仙藉。

“你还愣着干什么？你难道不想回家吗？你难道不想有尊严的活下去吗？你难道不想为贺云讨个公道吗？”见李青迟疑，文道长突然冷冷的道。

李青抬起头，瞪大眼睛，望着病恹恹的文道长，眼泪模糊，颤抖着接过信封。

文道长顺势一把抓住了李青的手，脸上腾起一片酡红，吃力的喝道：“一定要拜入玄都山，要活出人的尊严来，要有尊严的活下去，一直活下去，否则，我将……死不瞑目！”

李青被文道长的话惊呆了，一时间，他忘记文道长那皮包骨的手掌挤压他双手的疼痛，忘记去擦拭文道长喷在他脸上唾沫星子。

“走！”

最终，文道长松开了李青的双手，语气哽咽。

李青注意到文道长流下两行浑浊的眼泪，泪水在他沟壑纵横的脸庞上，横流。

他茫然的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想再见文道长一眼，可他正欲回头，耳边却突然响起令他记忆最深刻的三个字：“莫回头！”

李青紧握着手中的推荐信，双眼浑浊，茫然的走出了藏经院，他并不知道文道长为了这封推荐信付出了多少代价。

而看着李青离开的背影，文道长仿佛看到了五十多年前的自己……

现在，他将要死了，他也思念父母之邦，也想魂归故里，可他也找不到家，这世界太大，人是如此的渺小。

他似乎在李青身上看到了希望，回家的希望，成仙的希望。

这个少年跟他年少时一样倔强，一样要强，一样的自尊。

送走了李青，仿佛做完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文道长紧绷的脸终于放松，变得和蔼，露出孩子般干净柔和的笑容。

在上玄都山之前，观主于海蟾也召集所有三十八代弟子在接引殿前做了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

“想必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是你们人生之中最重要的日子……”于海蟾跟往年一样，长篇大论一番，然后才让众道童散去。

李青一如既往最后一个走，他正要走的时候，于海蟾突然走了下来，淡淡的笑道：“我记得你，你应该是叫李青吧？文道长苦苦哀求，我才破例给你这次机会，虽然你通过考验的希望不大，但也不要缺席，晓得吗？”

李青面色麻木，也没有下拜，只是木然的道：“是！”

“哼，没规矩。”于海蟾见他拜都不拜，不由冷哼一声。

李青恍若未闻，只是唯唯诺诺的离开了接引殿，走到门口，他回头看向四尊电目血色、阔口獠牙、凶神恶煞的护法神，突然露出一抹冷笑。

王长老也从接引殿走了出来，见李青竟然在笑，不由得皱了皱两团漆黑的眉毛，一双如电的隼眼也深深的看向李青一眼，仿佛一眼要将李青看个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