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衣还记得二人往昔并不如当下和睦,那时殷芮虽也会时常找自己谈论许多家中的事情,但却从不会与她倾吐心事。
便是如今,两人之间亲厚非常,不同以往,而殷芮最好的手帕交方筠又离开邺城,一时无人可与其交心,但彼此却都还遵循着往日的默契,并不主动谈及各自的心中隐秘。
因此细细想来,殷芮却是从未向自己言明她不喜欢程术的,但堇衣还是十分确定这点,甚至隐隐觉得,她恐怕是厌恶程术的。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擅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大多数时候,她对人对事的看法都直接摆在脸上,显现在其言语和动作间。
每次程术借拜访元风和立墨的机会到府中时,殷芮都能避则避。
每逢上巳踏春、端午竞渡、重阳登高等隆重的举家出门的节日,程术也必会出现在苏家的车旁,一路守着殷芮,而殷芮往往一脸不耐,和程术寥寥几语时面上的神情更称得上是冷若冰霜。
堇衣还曾偶然撞见过她和方筠抱怨程术,只听到一句恨恨的“我便是嫁给路边的一个货郎,也比嫁给他强”,堇衣还记得那时她脸上的表情,简直比以往她被雁回激怒时还要咬牙切齿上两分。
其实堇衣一直不明白为何殷芮对程术的排斥会那么深,若按时下的标准而言,程术便算不上顶好,也是极佳的夫婿人选了,尤其他对殷芮还如此死心塌地。
邺城程氏属二流世家,但却是二流中的尖上,而一流望族也就那四姓,其实力可见一斑。且其一向以清贵立户,族中出过不少名士大儒,眼下于士林学子中声望极盛的程岩,便出自程氏,因此若论士林中的影响力,其势力更是不可小觑,程术便是程家的嫡支子弟。
依此细论起来,这门婚事可算得上是苏家高攀。
但殷芮也自是不俗——一张倾城倾国貌,石榴裙下多俯首,邺城中为她倾心的世家公子也不知凡几。时人慕才,但也爱美,对才识之士敬重,但爱美之心也不遑多让。
眼下殷芮即将及笄,等到雁回的婚事一定,她和程术的婚约怕也是板上钉钉,无可逆转了。
堇衣也知道她曾和母亲抗争过许多次,但每当母亲质问——“你不嫁程术,那你要嫁谁?谁还会比程术对你更好?”时,殷芮却只能哑口无言,有些话她可以在心里嘶喊,和闺中好友怒言,但却不能向母亲诉说。
尽管堇衣此刻知道她不喜欢甚至厌恶程术,却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帮她。且观其今日举止,似乎她还没意识到雁回的平城之行,除了可以让她一段时间内不用再见到雁回之外,还意味着什么。
堇衣此刻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让她继续维持如今的懵懂愉悦,还是及早向她道清其中关碍,无论哪种,她和程术的婚事似乎都无可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