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西郡。
任府,内院。
规规矩矩地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耳边是门外轻微的风声。闭上双眼聚神在双耳,能听到树叶摩挲,露水滴在了石子路上,枝头鸟儿蹦跳着清脆的叫了一声,还有一个逐渐靠近的脚步。
“梓臻。”
应声睁眼看向门外,那人入眼,自门外晨光中似身披薄纱,恍恍惚惚。有一瞬间,任梓臻以为自己还在梦境,尚未清醒。
“来。”
薛完颜伸手把他扶起,心中有些不解好不容易这几日高烧退下去了,但任梓臻常常游神迷糊,也不知是何故。
“殿下。”
“你说。”
薛完颜放下手中的碗勺,等他回答。
“您是要回去了吗?”
“这是…逐客令?”
“不!不是的!梓臻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听管家说京都…”
“京都?”
薛完颜眼睛一眨,一脸并没有想起什么重要事情的表情。这让任梓臻梗在喉咙里的后半句话直接退回了他肚子里。
“无事自然是最好。”
“你且安心将身子养好。”
“是。”
看着眼前这个温柔微笑的人,任梓臻心里知道她定是瞒着自己些什么。但现在的自己无力找到答案,也无力去解开那些紧紧锁住她的一切…
薛完颜看着任梓臻,小小的脸上是藏不住的纠结。其实她也想带任梓臻走,但是…
“梓臻。”
薛完颜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开口。
“三年期满,若你想,大可来寻我。”
“殿…下?”
任梓臻愣愣地坐了起来,大大的眼睛瞬间被泪光占据,咬着下嘴唇企图强忍着不哭出声来,却还是在下一秒泪如雨下。
薛完颜心疼的伸手想把他抱入怀中,轻拍着哄他,但手在半空中停住,还是收了回来。她只是用她亘古不变的平静语气,说道。
“梓臻,乖。”
“殿下,不要走,我不要殿下走!呜呜爹爹走了娘也…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要走?梓臻…梓臻会做个乖孩子,真的!我不想一个人…”
任梓臻紧紧地攥着薛完颜的衣袖,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后的浮木。薛完颜心中不忍,袖子里的手握的更紧了。
孩子啊,这世间太苦了。
因为知道糖的甜,才想要分享给别人。
当年若是没有苏子夫,自己会落得怎样的她不知道,思考过去和多愁善感不是她的兴趣所在。
但她想,也许她可以给这个孩子什么,把什么留在他的身上,通过他,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
只会破坏和夺去的自己,也许也能把温柔给别人。
她张开嘴迟疑了半晌。
“梓臻,你愿意成为我的孩子吗?”
“呜?殿…殿下?”
她的脸上充满了慈爱,任梓臻从她身上感受到了太多的温暖。
自那一天她一身孝衣踏入府门,那双干净的眼睛在看向他的时候微微一亮,在这一刻只因他,她的眼睛亮了。
任梓臻猛地想起娘的话来,心头只是恍然大悟:这个人是来找自己的。她是来救自己的。
灰暗的世界被她点亮了,他和其他人一样愣愣地看着她,看着她如风般来到他身畔,挡在了他和那些恶鬼之间,也挡在了他和黑暗之间。
视线逐渐模糊,他忘记了悲伤忘记了爹娘忘记了那些让人恐惧的来自四面八方的恶意。只记得眼前这个人给予的温暖,和自己伸手就能够到她的幸福。
爹娘已经不在了,他没有了亲人。纵使世界之大芸芸众生,他也只有她了。这个人是他所有的依靠,是他的精神寄托,也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如果能留在薛完颜身边的机会,他任梓臻绝不会放过。
“愿意,我愿意!梓臻愿意!”
“梓臻你听好。三日后,我便要离开。”
“三日后…”
“你一个人…可以吗?”
年幼的任梓臻下意识的明白了她担心的语气中的深意。是了,这偏僻的皖西郡,小小的任府尚且水深火热,何况是那堂堂京都…可年幼的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天真的勇敢无视了太多的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