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渊原本以为王应熊还会寒暄几句,沉默了片刻之后说道。
“我以为流寇早晚经由此地入陕,只是不知道是明年还是后年。”
王应熊点了点头:“能看到这一点,世禄你教养得好啊。”
杨世禄却是不知道这二位打得什么机锋,这流寇不是已经退了吗,怎么还要来?
“我看过邸报,卢九台总理东南,率部几乎与流寇每日皆战,左良玉、祖宽各总兵堪称得力,流寇皆是精骑,东南水网纵横,更有卢九台督兵恶战,他们便只能转往他方。”
“河北是朝廷腹心,陕西潼关森严,困坐河南也是死棋。”王应熊接道:“郧房千里无人烟,官军到了这里便是追不上他们的。直插汉中,南可入蜀,北可归陕,那时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到时候跟盘踞陕西的闯、过结为一股,陕西便要糜烂了。”
王应熊接着说道:“我听你父亲讲,乡兵皆是你在编练,流寇大军若来,你可有应对的筹划?”
“自石泉以东,尽数弃之,坚壁清野,扼守洋县,让出子午道,诱贼北上。”杨渊思量一番说道:“如此,他们便是自寻死地。”
王应熊点了点头,冲着旁边的杨世禄说道:“有子如此,你可安心做你的汉羌兵备道了。”
杨世禄听半天没听明白,只是听出来这位舅兄在夸自己的儿子。
羡慕么?羡慕回家自己生去。
“少年轻狂,少年轻狂。”杨世禄说道:“咱们还是启程往西吧,应熙与家妻都在洋县等着舅兄呢。”
王应熊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便跟着杨家父子以及乡兵缓缓向着西面而去。
而此时的杨府,却已经是张灯结彩,王夫人居中,阖府上上下下皆动员了起来,这边领着长工们去黄土垫道,那边张罗着晚上的酒宴,几个优伶正在那里咿咿呀呀的吊嗓子。
杨岳、杨峙两个忙得好似脚不沾地的陀螺,王夫人拿着一份礼单左左右右的不住观瞧,上面都是杨家准备叫王应熊带回重庆去的礼物。
叶天明抓着一把瓜子,跟着江畑一起喝着茶,听着方德望在外间说笑话。
“我说叶兄,你不在壻水铺看着,也过来凑热闹?”
方德望正在那里讲他用十字架驱逐猛虎的笑话,江畑捧着茶杯饮了一口,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
江畑这等富家公子与叶天明这样的寒门学子都是儒生,却内里有些不对盘。
“我也是趋炎附势,不然凑过来干什么?”叶天明剥开一粒瓜子放进嘴里:“可惜潜之没有妹妹,不然给他家做个上门的女婿也好。”
叶天明说着看着江畑:“江兄你家有妹妹么?不如便宜小弟一个。”
“我家阳气壮。”江畑哼了一声,忽然低下头问道:“天明兄,你说这王春石这么大的官,这汉中府上下怎么一个过来的都没有?”
“他们当然想来,不过国之宰执,那是说见就见的吗?”
叶天明一时也有些惆怅:“便是詹时雨,他投个拜帖上来,就想跟王相一桌饮酒,那不是做梦吗?”
跪舔是很痛苦的,想舔又舔不到,则更加痛苦。
“你说这个王相这么年轻,便回家闲住了,日后会不会起复啊?”
“小弟不会算命。”叶天明又剥开一粒瓜子:“不然也能帮你算算。”
“你不是杨潜之的文胆么?”江畑看着叶天明:“你这种军师不是该摇着纸扇给我送个锦囊什么的。”
“江兄,少看些《三国吧。”叶天明翻着死鱼眼看着江畑:“小弟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知县,怎么知道朝廷里面的那些门道。”
江畑嘴上念叨着:“唉,王春石这么一尊大佛,谁都想上级逐项,有的人是进不了庙门,咱们是进了却不知道怎么烧。”
两人这边如此说笑着,却看见外面走进来一个脸色铁青的中年人,那人走了几步在他们二人旁边坐下,也开始剥瓜子吃。
叶天明看着这人有些眼熟,不禁探头问了一句。
“可是南郑宋教谕宋公当面?”
被人叫破身份的宋应星转过头来看着叶天明,他刚刚到任,南郑的草莽龙蛇一概不认识,更别说叶天明这么一尾小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