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说呢,就是咱家的那几个庄子,左光先又是索粮又是借马的,那一通折腾哟……”
“还不如叫闯贼打过来呢。”二哥杨峙咕哝一句便立即引来杨世禄的怒喝。
“胡说什么?”杨世禄皱着眉头:“闯贼过来,别说家里的浮财如何。就说几番拷掠之下,你还有命在吗?”
“乡党们逃亡不少。”嫡长子杨岳看着父亲:“有几家士绅都搬去重庆了,我听说也瑞藩那边也有意……”
瑞王即是明神宗万历皇帝第五子,天启七年就藩汉中。去年,义军自关中突入汉中,与明朝官军隔汉水对峙,这位瑞王便实在扛不住这个压力,亲自向崇祯帝祈援。
而陕西、四川的官员们也撑不起“失陷亲藩”的这个罪名,瑞王朱常浩可是皇帝的亲叔叔,立即抽调各路人马驰援。
官军和义军隔着汉水对峙,再加上当时汉水湍急,义军屡次试图渡河都被官军击退。再加上川陕兵力云集汉中,义军有陷入官军包围的可能,于是便退出汉中,转向河南一线作战。
对于汉中人以及杨家人来说,战乱正是最新鲜的记忆。
“不如开仓舍粥,”杨渊便提议道:“我前几日在仓里转悠,许多米都已经陈了,与其留在那里虫吃鼠咬,倒不如熬成粥舍给庄里的佃户还有左右的乡党。”
粮食不是金银,扔在仓库里最多也保存不过十年,到了年头就会在霉菌的作用下朽坏。
因为其主要腐蚀作用的霉菌是红霉,所以成语之中特别有“红腐贯朽”这个成语来形容钱粮之多。所谓“红腐”便是说粮食腐坏的样子,而“贯朽”则是指串铜钱的绳子朽烂。
杨家是大户,家中的粮仓之内有许多十几年积攒下来的陈粮,杨渊觉得与其放在仓库里朽坏,变成所谓的“红腐”,倒不如拿出来供给周围的乡民们来邀买人心。
“没头没脑的,施什么粥?”
杨世禄皱着眉头:“即便是施粥,在哪里施舍?是捐到庙里,让那些大和尚帮忙,还是说我们自家动手,是在府城施粥?还是到各县各乡去自家办粥场?粮食我们能出,人手又从何处调拨?我们舍了粥,别家的士绅呢?凡事多想想,不要脑袋一热就怎样怎样,莫说是为人做事,便是读书做学问也不得这样。”
“这些都是细枝末节。”杨渊浑然没有察觉杨世禄眉宇间渐渐凝结的怒气:“安稳民心只是一样,还是要采办一些火器、火药……”
“滚去书房跪着。”
杨世禄一掌击打到饭桌上,震得上面的碗碟盘筷一阵乱响。
孩子哭,婆娘劝,乱糟糟的声音之中,杨渊有些发懵地从餐桌前站了起来,奔着书房去了。
这便是一切的起因。
杨渊餐桌上、书房内听了两次骂,缓缓地走回屋里去,心情颇为沉重。
练兵马以自保。这么浅显的道理,怎么办起来就这样难呢?
杨渊不觉得杨世禄会感觉不到大明王朝已经风雨飘摇的现实,今年正月,中都凤阳府被攻陷,东边的后金又一次入塞,劫掠等地,官军不能挡。
汉中是川陕交接的交通要道,汉中就是义军纵横四川、陕西、河南等地中间通道。
特别是去年李自成、张献忠等部穿越秦岭,跟明军隔汉水对峙,只差一点就突破了汉水防线,虽然义军如今已经退去,但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杀回来?
若杨渊此刻是个贫农,他自然乐得闯王、闯将、八大王一起杀过来,那样直接去投军便好。
可现在这个杨家,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