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这一声叹,是双叠的音,发出惊讶之声的是两个人,墨念和夜凰,倒是墨纪和墨文没出声。只不过因着是他们两个表达了惊讶,倒弄的谭氏有些诧异的扫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墨念,微微的抽了下嘴角。
“老二媳妇何必惊讶!”公公墨言一脸得瑟:“你养父选定我家纪儿,不就是心中早有联合结盟之意嘛!这保举的事,你何以如此惊讶?”他说着眼扫向大儿子墨念:“念儿,你这当大哥的听着是不是觉得开心?”
墨念此刻脸上是十分僵硬的笑容,在夜凰看来,甚至那不是笑,而是一种应付之色。
“嗯,是,是,二弟,二弟得蒙‘东山老人’的教诲,收为关门弟子,为皇上重用,是咱们墨家的荣耀;如今罗大人能保举二弟为漕运总督,也是幸事一桩!”大哥墨念说着客套话,但脸上的表情却并未让夜凰赶到一丝亲近,于是她不安的看了墨纪一眼。
墨纪此刻一脸沉色地坐在那里,并未有得意,更未有喜色,只全神贯注的盯着那桌上的碗筷,似是思想着什么。
“说的对,幸事一桩!”公公墨言一脸笑色,他转头看向墨纪:“纪儿啊,有罗大人给你保举,这事可定喽!”他得意地说着,期望得到儿子的相迎,可墨纪却呆在那里并不言语,这使得墨言笑了两下后,有些干巴巴的,便不高兴的冲着墨纪假咳了一声:“咳,你怎么这个样子?”
墨纪呆而不言,如同痴傻一般,看得夜凰即便是心中惴惴不安,却也不得不冲他挤眉弄眼,只可惜墨纪就盯着桌上的碗筷,根本不曾看她一眼,使得夜凰忍不住在心里叫骂于他:呆子就是呆子,听个信儿,就高兴傻了!哼!罗家老贼还真***有心玩这套!
“纪儿!愣什么呢,你爹问你话呢!”谭氏此时伸手推了一把墨纪,墨纪抬了头看了她一眼,便看向他爹:“爹,到底你们怎么说起这事儿?”
墨言闻言立刻来了精神一般,一脸兴奋的拍了下桌子眼到:“嗨,你不知道,我看到那帖子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心说这老家伙是不是又想来埋汰我!可我不怕啊,我是没当过官,可我两儿子是啊,他张志远再厉害,也就是一个巡抚,他儿子不过荫到一个五品的官罢了,可我的两个儿子,哪个不都比他的强……”
“爹,说事!”墨纪出言打断了老爹的偏题,墨言当即咳了下说到:“我呢去了以后,就自是要和他客套一下,他说他是陪着两江总督董大人巡过江安,专程找我喝茶!嗨,你们不知道啊,当时他说专程的时候,我还以为念儿是不是政务上出了纰漏被他给捏住了,那晓得他话音一转的,给我道歉起来,说他当年年轻气盛不懂事,不该总和我针对,又说他现在决定我们毕竟同窗一场,有这情谊,便和我赔不是,要和我和好呢!”
墨纪的眉此时蹙得更深:“然后呢?你们怎么就说到保举这事儿上的?”
“哦,他和我道歉之后,我们就乱吹了一下,自是说到自家孩子这上,他说羡慕我生了两个好儿子,一个已是仕途才子,年纪轻轻已是知府一职,还说另一个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位极人臣!我当时一听,就说他弄错了,说你虽然从三品已是不小,但位极人臣却还差得远,结果他就拉着我说,说董大人和他说了,你们这些外放文官各自散后的大朝上,皇上在吏部评述后就提起了漕运总督一职,问接任者谁合适,这朝堂上自是你和那姓韩的举荐声高,正在旗鼓相当争的不可开胶的时候,那礼部侍郎罗大人上了折子保了你!儿啊,那罗大人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他若举荐你,你这位子可定啦!”
墨言说完笑嘻嘻的看向谭氏,两人自是一脸兴奋,夜凰见二老这般,无语的在心中表示了鄙视:我真遇得到哦!两个加起来都一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二!皇上还没下旨呢,这就敢说定下来了,真是有够白痴的!
墨纪此刻轻咳了下看着他爹问到:“那爹,张大人之后是不是和您商定了什么事?”
墨言脸上的笑容一僵,继而干干的笑了一下:“这个,是有个事!”
“何事?”墨纪一脸的紧张,那公公墨言拿胳膊杵了下谭氏,谭氏当即一笑开了口:“这张志远八成想沾咱家的光了呗!他问咱们家文儿可有定下哪家姑娘没,你爹说他一心向学,要进京去太学就还没定,他竟说起了他家的闺女,看那意思,倒是想和咱们家牵线成姻!”
“爹难道应了?”墨文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墨言当即瞪他一眼:“坐下坐下,你想我还不答应呢!”
“谁想了!”墨文当即摇头:“就他们张家,我宁可一辈子光棍也不要娶他家的人!”说着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还脸有恼色。
“说得对!”谭氏此时开了口:“我们墨家是什么人?当初我们遭难的时候,他们没说帮一把,你大哥做了官,他也还对咱们家摆脸色,直到你二哥成了这从三品的大官,他张家才不得不对你爹客套几分,但难保这心里还鄙夷着你爹;如今的,知道你二哥又要上去了,这就腆了脸的来赔不是,哼,早干嘛去了?现在想把他家闺女说给我家文儿,那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墨文闻言立刻转头看向谭氏:“那娘您可千万别答应,就张家人那狗眼看人低的样子,只怕他家的姑娘也是一般德行!”
谭氏笑着点头:“好好,娘不会答应的,当初他们家瞧不上咱们家,现在可是我们瞧不上他们家!”
谭氏说着就自己乐呵上了,墨文也跟着一脸安心之色,只有墨念挂着那似笑非笑的样子瞧看着墨纪,可墨纪却又盯着碗筷发呆起来。
墨言眼见儿子如此,有些无趣,便偏头冲向了低着脑袋的夜凰:“老二媳妇,我听你婆母说,今个你养父叫人给你送信还塞了个丫头过来伺候,怎么,是不是信里说的就是这档子事?那你养父这中间只怕费了心思……”
夜凰当即起身:“公爹误会了,养父的信中只说怕我身边没个体贴的人,便送了个丫头过来伺候于我,并未提及它事。”
“哦!”墨言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那谭氏此刻挑了眉:“夜凰啊,你也不必这么说,你是梁国公认的养女,又是他亲自保媒嫁给我们家纪儿的,这话往明了说,未必就不是看重我们家纪儿;如今的罗大人的女儿做了你嫂子,那可是世子夫人,有倒是一损则损,一荣皆荣,难保就不是因着他老人家的心思,那罗大人才保举的我家纪儿,毕竟他是纪儿的老丈人,只怕他出面保举,不妥……所以,我家纪儿娶了你,倒也是福气!”
夜凰听了这一茬,立刻就明白为什么这吃晚饭,婆婆谭氏竟如此给她好脸了,敢情是误以为因着她养父的关系,她的二儿子才被保举!
夜凰浅浅地笑了一下,没再接话,但内心却是不安:您老人家想错了,被保举可不是因为我养父,而是因为我!这罗家还真会玩手段啊!
“二哥,那是不是我这当弟弟的要提前恭喜您了?”墨文此时笑着推了墨纪一下,墨纪抬头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墨言:“爹!就真的只有这一件事吗?那张大人可是精于算计的人,他能来找你,还卖消息给你,只怕你们之间还有什么事宜吧?”
墨言的脸上显过一丝尴尬,没开口,那墨念此时看向他爹:“爹,二弟说的有道理,张志远那人能向您道歉赔不是,只怕不会这么简单,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又做了约定?”
墨言伸手摸了下鼻子,扭头看向谭氏,谭氏有些尴尬的回瞪了墨言一眼:“得,得,说吧,反正你的儿子们都是鬼机灵,瞒得住他们,我压根就没指望!”
墨言撇了下嘴,压低了声音地说到:“是有个约来着,不过事还没成,还早,其实没啥说头……”
“爹,是什么约?”墨纪急忙追问,墨言看了墨纪一眼坐正了身子:“哦,就是说,他和我两家各出点钱,合力呢开个茶铺,茶源呢,他们去联络,运茶就从你这里走,反正你将来做了漕运总督,每年也要运些茶啊什么的,我们就捎带着做了……”
“当然,我们不会真出钱的!”谭氏此时插言一句,墨言立刻点头:“对,我们不出钱,我和他说了,手里没有闲钱,他说,只要能把漕运的银子给节约了,就当我们出了钱,入干股!”
墨纪当即脸有郁色,而夜凰更是内心嗤笑:好嘛,这一家子竟都和人算计到后面去了!想把漕运的费用给节约了,这不就是中饱私囊吗?这还是和别人合作,还不是自己一个黑吃,我看是日子过的太安逸了吧!这要是被人报出去,一家子只怕都吃不了兜着走喽!
夜凰心里念着眼扫到那墨纪的郁色,心中更觉鄙视:呆子,你就孝顺去吧!想不被人捏着把柄,少不了你自己贴钱!我看你那点俸禄够不够贴!还干股?挣到钱,就你老娘那抠劲,你也老不到一个子!
墨念此时看了一眼墨纪,同样脸有郁色,眼见墨纪不开口,当即冲他爹说到:“爹啊,二弟这事,调令一日不下,就不算个准,您这事是不是说的早了些?这要是让姓韩的那边知道了,只怕二弟这边……”
“所以我们只是私下约定啊!等你二弟坐到那个位置上了,我们再弄呗,现在只是先说好,联系一二……”
“爹!”墨纪忽然起身对着二老一欠身:“儿子不孝,这件事,不成!”
墨言当即愣住,谭氏也顿在那里,倒是墨念冲着墨纪砸吧了下嘴:“二弟!”
“大哥,您身为知府,应该知晓官家不行商的道理不是?烦劳您和爹说一下,让他最好回绝此事,而且应该是立刻回绝!”墨纪一脸严肃的才说了一句,墨言就伸手拍了桌子:“放肆!我是你爹,道不道理的轮不到你和我讲!”
墨纪当即没言语,人却依旧欠身。他这般样子,夜凰同大嫂还有墨文谁还敢坐着,都只得起身,而且大嫂扯了下夜凰的袖子,撇了下脑袋,夜凰便明白过来,立刻从公公的背后饶了过去,绕到了墨纪的身后,只是她却没伸手去拉墨纪做那劝态,反倒低眉顺眼的站在墨纪身后,一副与己无关的架势。
谭氏见夜凰不知劝慰,不满的瞪了她一眼,才冲墨纪开了口:“纪儿,我和你爹不过是想着你顺手而已,你每年反正都要帮许多达官贵人的捎带茶叶布匹的,帮我们带点有什么不可以……”
“爹,娘,帮达官贵人们带,是与人方便也于己方便,儿子在朝堂上做官,可不想树敌,那不过是一种交际手段。”
“你也知道与己方便啊?这给你爹娘帮帮忙怎么了?孝顺爹娘你应该应分!念儿,你说是不是?”谭氏说着话就问到老大的身上去了。
大哥墨念此时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是,是,孝顺爹娘是应该……”
“可是,我要真这么做了,那就是中饱私囊,且还是假借孝顺之名,陷爹娘于不义!是害了爹和娘!”墨纪此时大声言语,一派不容质疑的神情,将墨言和谭氏都惊的一顿,墨言便拍了几下桌子:“你你,你胡说!爹和你娘做下生意,要你这里方便一二,怎么就成着害了?你不想帮就直说!”
“爹,娘,儿子的确帮不得!这是中饱私囊的行为,若被人告发,咱们一家都将延祸!”墨纪说着一撩衣袍,“噗通”一声的跪了地:“爹,娘,你们是纪儿的父母,纪儿有奉养之义,每月的俸禄银子,也将其中八成交与您二老,另外大哥养家,也将俸禄银子拿来侍奉您二位,你们根本不缺衣食,更不缺银子花,何意要去沾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说话,谁家会嫌钱多?”谭氏当即扭了身子:“再说了,你三弟这还要入太学读书,去的是京城,这花销可大着呢,你小妹如今也十六了,亲事也要说定,该寻户门当户对的嫁出去,这钱银嫁妆得也寒酸不得,还有你那病儿子,每月要花在医馆多少?难道这些就不花钱?如今这张家给我们送银子,我们怎能不要?”
“娘,您平日就节省,咱们府上下人都没几个,一切开销可都从简的,不管是三弟读书还是小妹出嫁,他们都不会缺钱,至于轩儿的医费,那医馆处的钱银可一直是儿子付的,不会花费到您这里去……”
“嘿,我说纪儿,你今日跟娘叫上板了是不是?连谁付的你都要和娘算账了不成?你是不是还要你娘我现在把这几年你给娘的孝敬银子全给你退回去啊!”谭氏说着就拉着脸的发了脾气,墨纪立刻低头:“儿子没这个意思!”
“哼!”谭氏不爽的冷哼一声,扭身坐在凳子上一幅等着墨纪认错的架势,可墨纪捏了捏手掌后,冲着他二老直接磕起头来,当下就把两个老人整得一脸难堪,还是墨言伸手拍桌:“哎,你这是做什么!”
墨纪磕了三个响头,跪的直挺挺的言语道:“爹娘,孝字一心横在儿子心中,实不敢轻慢,故而多年来,双亲有言,纪儿但凡可行的,无不答应!可这件事上,恕儿子绝不能容!皇上信我,将我提到此位,令多少官员心中猜测,更有伤利者冷眼恶语相向!这些年儿子如履薄冰,兢兢业业,一面忠于政事不敢有丝毫瑕疵,一面同达官贵人结交,造义,无非是想图个太平!您此时要和张家联手行商,不管从不从儿子这手中运,您就已经犯了规矩,就算是张家不让你出资,给你干股呢,您终究是掺合进去,这不等于是送把柄吗?再有,如今的要从儿子这里走运,儿子不管是不是花了运送银子,在别人眼里,我都是没花的人,您这不是把儿子往难处上推吗?若为父母乐,儿苦无怨,若这事害不到你们儿子苦点都没关系,可你们行商的事,若被人告诉皇上,皇上震怒下来,你们可是入股的,您觉得你们能逃离事外吗?儿子到最后不等于是把你们往火坑里推吗?”
墨纪一脸真切的说了这许多,说的墨言与谭氏都面有忧色,彼此的看了一眼后齐齐的看向了老大墨念。墨念被父母这般看着,自也欠身道:“爹,娘,二弟说的没错,这官家行商的事,若被人传到上面去,只怕二弟有损,您二位也脱不了干系!”
“去去,少来吓唬我!那董大人家里不也弄着这种事嘛,大家心知肚明这些年,也没见谁告发啊!”墨言说着一脸霁色地瞪了老大一眼。
“爹,董大人的夫人可是碧瑶公主,乃皇上的皇妹,咱家和人家能比嘛!”老三墨文此时插了一句,立刻就被谭氏瞪了一眼:“那张家呢?张家可没什么皇亲国戚,他都敢坐,还不是说明没事?”
“爹啊,张家在朝堂上可有政敌?”墨纪此时出言:“您儿子这里,可还有河道总督韩大人盯着呢!”
“我知道,我们只要小心些,他未必就能知道不是?”墨言才说了一句,墨纪就立刻出言反驳道:“爹,侥幸二字可保不了我们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