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起应诺。
杜中宵又道:“以前初制这机器的时候,好钢难寻,多用生铁,既笨且重。现在铁监产好钢,做成各种形状也方便,应该双比前容易多了。”
看看旁边地上堆着的黄铜,杜中宵又道:“钢铁切削不易,所以给你们运了些铜来。想做什么样的形状,若有必要,可以先用铜试。真有那种形状复杂,难以制造的,都可以用铜。”
苏颂道:“用铜制件,只能看其功用如何。真正要用在机器上,还是要制钢件,不然怎么知道能不能用?铜比起钢来,还是差了许多。”
杜中宵点了点头。用铜制零件,是试验机械结构的,看其能不能达到运动学的要求。真正要用在机器上,还牵扯到强度和硬度,必须要用钢件。不过这个时代没法精确计算强度,只能依据经验,一点一点试出来。自己编的小册子内容,运动学上还可以用用,更深的知识,就只能靠这些人摸索了。
杜中宵所能够提供的,是一些基本的机械结构,如曲柄、齿轮、棘轮、飞轮等等成熟机构,基本原理讲清楚,就看各人的悟性,怎么组合使用了。至于跟实际结合,杜中宵没有精力深入。蒸汽机到了现在这个程度,杜中宵其实已经不好插手,这些人经过学习,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思考方法。最后他们做出来的实用机器,当然只能跟后世的差不多,但过程,就大不一样了。
中国传统的机械,如秦汉的铜车马,后来的天文仪器,甚至各种农具,习惯上都会做成特别复杂的系统,跟后世根本不是一个路子。旁边用铜试制的零件,杜中宵已经可以看出来,很多灵巧精致,跟自己简单粗暴不是一个路子。这些人里,不少是招募来的读书人,读书人的品位,实在让人一言难尽。
讨论了一些大致框架,如动力系统,蒸汽压力检测控制系统,传动系统,杜中宵便就停下,叫了苏颂一起出来。之所以让苏颂在这里,是现在的机器设计,莫名其妙带上了文人风格。不但追求精致,有的还带着诗情画意,别人介绍起来,让杜中宵一愣一愣的。
这没什么奇怪,任何事物必然有其时代特色。便如欧洲早期的机器,经常会带精美纹饰,那是人家的审美趣味。这个时代也一样,做出来的机器,必然精美而又简约,这是宋朝的审美,没法强行去除。等到普及开来,真正应用到了大众之中,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自然会慢慢消失。
出了房门,杜中宵微微摇了摇头。到了这个时候,招的人慢慢成长起来,一切会自成系统,自己个人的色彩慢慢变淡。等到他们真正制做出实用的机器,说不定杜中宵也要适应这个系统。
在湖边坐下,看着碧波荡漾的湖面,杜中宵道:“几个月的时间,没想到这些人就能学会,可以自己想出办法,制出新的东西来。我们几年时间积累下来的东西,但愿能够发扬光大。”
苏颂道:“这有什么稀奇的。这些人,是从数州之地精挑细选出来的,边学边做,教学相长,有今天的成就并不奇怪。据我估计,再有几个月,制出来的机器,就远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杜中宵想了想,其实也正常。铁监招人的范围,涵盖了京西路的大部分州县,这样的面积,这样的人口规模,这样的历史传统,工业革命的时期欧洲只怕没有几个国家比得上。精选出来的人才,做出什么来也不奇怪。大的方向上有自己领路,不会走弯路,进步飞速才是正常的。
杜中宵和苏颂,长处是在大方向和思路上,真正一些精细的地方,是比不了这些底层经常动手的年轻人的。他们又没有思想包袱,敢想敢干,不能小看了。
杜中宵道:“天下之理,一通百通。这次制这机器,不只是要制出能用的来,还要总结出道理。比如怎么从前后往复,变成轮子旋转。除了我们现在用的办法,还有没有其他办法?比如运转不稳,加上一个大铁轮作为飞轮,便就科稳下来。诸如此种,跟我们一样总结成册子,更加重要。”
苏颂点头:“我明白。铁监有今日,不就是从几本小册子开始的。万事开头最难,一个人做出来一样东西,不能用册子教给别人,另一人再从头做,自然徒耗心力。”
这就是文人的长处了,喜欢著书立说,一有所得,让他们编成册子总结经验,人人踊跃。这是这个时代的风气,如燕肃研究海潮有所得,便就写书。历史上发明湿法炼铜的人,也写一本浸铜要略。这样有利于经验的积累,初期发展会非常快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