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节级暗暗叹了口气,看着何员外摇了摇头,也不说话。正是因为一起长大的,他才不让何员外进去。现在钱员外正倒霉,家里缺钱,何员外不是自己送上门来吗。只要挨上几天,钱员外凑不够钱,他家里的东西拿出去卖,大家都可以赚些便宜。田节级当着这份差,家里一样是本县大户,本来打了趁机吞并钱员外家产的主意,可不想让别人搅和。这种事情,到时候也少不了何员外好处。只是这种事情,不好明说,乡里乡亲,不能撕破脸面。
钱员外向田节级拱手:“节级,你不许我家里人出去也便罢了,怎么客人也拦在门外?何员外你也自小认识,真的一点脸面不给?”
田节级冷着脸,摆了摆手:“进只管进,却不许带东西出来。此事知县官人看得紧,到了明日我没钱拿回去,便要挨板子。钱员外,你只有一天时间了,不要拖延!”
说完,带了手下转到一边,仍然守住钱家的大门。
何员外随着钱员外进了大门,小声问道:“哥哥,这是怎么回事?田节级一向与我们交好,怎么突然之间就翻了脸?还有,他说的钱又是什么?”
钱员外连连叹气:“哥哥,我的心里苦啊!此事说起来,唉,真是昏了头!”
这都是本乡本土一起长大的,哪里有地,哪里是荒田,都清清楚楚。钱员外没有隐瞒,把自己在闲田里下种,想从衙门骗钱的事说了。最后道:“哪里想到,到了衙门,他们先给我算那些地几十年来的税款。不算不知道,一算吓死人!七百多贯哪,现在让田节级守在门口,非要我把这钱交上去!”
何员外听得目瞪口呆,道:“哥哥,你莫不是撞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被蒙了心?衙门的钱,你也敢去讹诈。我跟你说,现在只是来催你七百贯,不让你倾家荡产,已是开恩了。”
钱员外连连顿足:“兄弟,我现在后悔死了!可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又能怎么办呢?我做了多年生意,小本经营,哪里能一下拿出近千贯来?这可真真是愁死了!”
何员外转身看院子里摆设,并不接话。近千贯钱,可不是小数目,何员外家底再厚,也不敢主动凑上去。两家都是本县的一等户,家产全部算起来,最少几千贯是有的,何员外家实际过了万贯。可家产是一回事,现钱又是另一回事,乡下土财主再爱存钱,也没有这么多。
见何员外态度冷漠,钱员外道:“兄弟,这几年你在郾城县开酒楼,生意还好?”
何员外点点头:“也还过得去,赚些闲田,发不了大财。”
一说到钱,谁的嘴都没有实话了,钱员外也是无奈。接着道:“兄弟最早卖酒的时候,听说是赊的临颖杜家的白酒,后来还买了方子,自己酒楼酿,可有此事?”
何员外道:“杜家献了酒糟蒸酒的法子,朝廷特许三州卖酒,此事谁人不知!要卖白酒,在许州怎么可能绕过杜家。此事不错,就是现在,我酒楼还是要每年给杜家钱。”
钱员外喜道:“有这个交情,兄弟千万要帮一帮我!现在这一带管事的,正是临颖杜家的那一个杜官人。他做着京西路运判,地方州县哪个不听吩咐!不瞒兄弟,那一日我到衙门里,见到的正是杜家小官人。他态度倒还和善,后来要算那么税,想来也是出乎意料之外。若是早知道,怎么会坑乡人!兄弟,你跟杜家有这交情,去帮我找一找小官人,说一说,纵然挨些板子我也愿意,钱实在拿不出来!”
何员外听了,一下打量钱员外,好一会才道:“哥哥,我们交情非比别人,不说虚言。我劝你不要打这主意,早早把钱交上去,另想办法赚钱的好。”
钱员外听了,急忙问道:“兄弟如何这样说?”
何员外道:“杜家现在是许州一等一的大财主,大善人,人人念他们家好处。他们是官户,小官人又在本路做运判,何等权势!可你打听一下,许州每年完税,杜家都是第一个交的,从无拖欠。他们自己家里都如此,不占衙门一文钱的便宜,会免了你的?”
钱员外听了,呆呆站住,过了好一会才道:“还有这种事?那杜小官人何必做这官?有权有势,不就是多占钱,少缴税么?”
何员外道:“杜小官人未中进士前,家中落魄,靠着酒糟中蒸酒的法子,便就赚了许多钱。后来买地建庄子,又有许多作坊,赚的钱便如流水一般。不赚衙门便宜,因为人家本就有赚钱的法子,何必做那些不上台面的事!按着杜小官人脾性,我劝你,早早把欠的钱交上去。此事了了,与兄弟一起想办法从别的路子赚钱。杜小官人还是念旧情,对乡人多有照顾。这么大一个铁监,我们随便做些什么,有小官人随便照拂一下,便就能赚大把钱财。不要因小失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