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要复活夙胤？我绝不让他再度沦为你们的棋子。”蓠蓁别过身子不去看她，心下厌恶。

雪色不卑不亢，继续道：“他本就是我魔界之人，自当归我魔界，况且天界昆仑已容不下他，他跟着你有何容身之所？且不说，他是否愿意继续认你这个师父……”

蓠蓁心下一紧，脸色毋地一翻。

不错，当初亲手杀他的师父，自然是恨她更多一些。

是她自以为是了……

她怎么还傻傻地以为，夙胤会继续认她？

“我魔界现下玄翼君元气大伤、我父王又无意问鼎魔族，其余小部落皆是有心无力，只得自顾自内斗……眼下夙胤回到魔界，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况且……我是真心实意想复活夙胤，也算是弥补我之前的自私……”

雪色说的天花乱坠，蓠蓁却能感受到她言语间的一丝真切，至少，她也是在为夙胤好……

蓠蓁心下叹了口气，松口道：“不错，你说的不假……”

“前辈可是答应了？”

蓠蓁：“……”

许是蓠蓁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波澜不惊的表皮下，内心是如何如何殷切地期盼夙胤复活，二话不说甚至都亟不可待地就跟着雪色离去，再度踏入了灭灵谷。

两脚踏过一片荆棘，灭灵谷一如往常，空旷幽静得渗人。

这片幽深如鬼魅的峡谷，葬送了穆清的性命，也埋没了无数昆仑弟子的性命。

疾行至灌木荆棘深处，跟着雪色转头没入幽冥古窟之中，通天暗沉血红的天际下，此刻泛着黑绿，玄冥盏满身晶莹似雪，犹如圣灯，浮沉在祭坛之上，突兀却有着莫名的和谐。

若不是此刻看着至今还在幽冥古窟内的玄冥盏，蓠蓁都快要忘记了，如今昆仑里四季如春，是念叨庇佑她几千年的徽纵，以魂飞魄散代价换来的。

而眼下，她却和致使无数昆仑弟子折损的魔族中人合作，意图复活造成仙魔大战的罪魁祸首夙胤，蓠蓁啊蓠蓁……你果真是糊涂之极。

若论穷凶极恶，她蓠蓁是不是比当初的蚩钦，还要可恶几分呢？

“蓠蓁前辈。”雪色见蓠蓁呆愣的模样，好意提醒道，“灭灵谷如今为玄翼部下看守，我等能在此处的时机不多，要尽快。”

蓠蓁这才回过神来，将斩荒剑呈在眼前，寒光似铁、莹白如玉。

蓠蓁倒施几句咒语，喃喃几分，便见几缕魂魄交纵盘旋而上，迎着散发星甸光芒的玄冥盏徐徐攀升，最后落到了祭坛边缘，渐渐幻化成了人形。

四周静谧，静得连一滴露水悄然滴下的声音，都能回音良久。

夙胤只静静地躺在那里，空灵灵的身躯浮幻在暗沉的大理石之上，任凭头顶碎落的露珠穿透夙胤缥缈虚无的躯干，如同沙砾沉井，了无声息。

蓠蓁怔怔然地盯着夙胤，鼻尖酸涩，她从未如此贪婪迫切地想要看着他，看着他睡颜安好，不问世事，自己也跟着欢喜起来，可是每每转瞬便会想到，他落到如此境地，是出自她之手……

雪色伸开右手，划破出一道不浅的口子，将喷涌而出的血尽数注入那玄冥盏之中，铎时金光大盛，地动山摇，堪比旭日的耀阳将夙胤透明的身躯笼罩，更显得虚无乏力。

“我已经点燃了玄冥盏，玄翼君的人很快便会察觉，我去外头拖住他们，你抓紧时间。”末了，雪色在出去之前还特意嘱咐道，“蓠蓁前辈，勿忘了当初的承诺。”

蓠蓁缓缓走到夙胤身前，轻轻触了触他白皙安详的面庞，却只扑了个空，什么也没有。她又不死心地将头贴在夙胤的胸口，平静无波，没有一丝吐纳的气息。

夙胤，你会恨我吗？可是我却很想你……

蓠蓁心念一动，从袖口里掏出逸着一缕檀香的玲珑紫引丹，看着他若隐若现的唇瓣，俯身渡了进去……

四唇相碰，霎时间金气四散，像是当初夙胤一口一口地喂给蓠蓁那苦难之极的解酒汤，渡得如同捏碎了的苦汁，毫无任何触感，却酸涩难自禁。

半晌，这番苦难终究过去，蓠蓁起身看着逐渐有了触感的夙胤，喜极而泣。

她脑间蓦地响起洛英当初的话：蓠蓁，你知道什么是真正完整混沌之力吗？

她当时装糊涂，但是其实比谁都清楚，真正完整的混沌之力早已被岁月河流稀释殆尽，可是六界四海，有独一份的混沌之力，至纯至净，那便是昆仑云顶上神蓠蓁自身，受之于白泽生前的半生修为。